管子曰:“修恭遜、敬愛、辭讓、除怨、無爭以相逆也,則不失於人矣。嘗試多怨爭利,相為不遜,則不得其身。大哉!恭遜敬愛之道。吉事可以入察,凶事可以居喪。大以理天下而不益也,小以治一人而不損也。嘗試往之中國、諸夏、蠻夷之國,以及禽獸昆蟲、皆待此而為治亂。澤之身則榮,去之身則辱。審行之身毋怠,雖夷貉之民,可化而使之愛。審去之身,雖兄弟父母,可化而使之惡。故之身者,使之愛惡;名者,使之榮辱。此其變名物也,如天如地,故先王曰道。”
管仲有病,桓公往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若不可諱而不起此病也,仲父亦將何以詔寡人?“管仲對曰:“微君之命臣也,故臣且謁之,雖然,君猶不能行也。”公曰:“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令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於寡人,寡人敢不從乎?”管仲攝衣冠起,對曰:“臣願君之遠易牙、豎刁、堂巫、公子開方。夫易牙以調和事公,公曰:惟烝嬰兒之未嘗。於是烝其首子而獻之公。人情非不愛其子也,於子之不愛,將何有於公?公喜宮而妒,豎刁自刑而為公治內。人情非不愛其身也,於身之不愛,將何有於公?公子開方事公,十五年不歸視其親,齊衛之間,不容數日之行。於親之不愛,焉能有於公?臣聞之,務為不久,蓋虛不長。其生不長者,其死必不終。”桓公曰:“善。”管仲死,已葬。公憎四子者,廢之官。逐堂巫而苛病起兵,逐易牙而味不至,逐豎刁而宮中亂,逐公子開方而朝不治。桓公曰:“嗟!聖人固有悖乎!”乃復四子者。處期年,四子作難,圍公一室不得出。有一婦人、遂從竇入,得至公所。公曰:“吾飢而欲食,渴而欲飲,不可得,其故何也?”婦人對曰:“易牙、豎刁、堂巫、公子開方四人分齊國,塗十日不通矣。公子開方以書社七百下衛矣,食將不得矣。”公曰:“嗟茲乎!聖人之言長乎哉!死者無知則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見仲父於地下!”乃援素幭以裹首而絕。死十一日,蟲出於戶,乃知桓公之死也。葬以楊門之扇。桓公之所以身死十一日,蟲出戶而不收者,以不終用賢也。
桓公、管仲、鮑叔牙、甯戚四人飲,飲酣,桓公謂鮑叔牙曰:“闔不起為寡人壽乎?“鮑叔牙奉杯而起曰:“使公毋忘出如莒時也,使管子毋忘束縛在魯也,使甯戚毋忘飯牛車下也。”桓公闢席再拜曰:“寡人與二大夫能無忘夫子之言,則國之社稷必不危矣。”
桓公問於管子曰:“寡人幼弱惛愚,不通諸侯四鄰之義,仲父不當盡語我昔者有道之君乎?吾亦鑑焉。”管子對曰:“夷吾之所能與所不能,盡在君所矣,君胡有辱令?”桓公又問曰:“仲父,寡人幼弱惛愚,不通四鄰諸侯之義,仲父不當盡告我昔者有道之君乎?吾亦鑑焉。”管子對曰:“夷吾聞之於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敬其山川、宗廟、社稷,及至先故之大臣,收聚以忠而大富之。固其武臣,宣用其力。聖人在前,貞廉在側,竟稱於義,上下皆飾。形正明察,四時不貸,民亦不憂,五穀蕃殖。外內均和,諸侯臣伏,國家安寧,不用兵革。受幣帛,以懷其德;昭受其令,以為法式。此亦可謂昔者有道之君也。”桓公曰:“善哉!”
桓公曰:“仲父既己語我昔者有道之君矣,不當盡語我昔者無道之君乎?吾亦鑑焉。”管子對曰:“今若君之美好而宣通也,既官職美道,又何以聞惡為?”桓公曰:“是何言邪?以繬緇緣繬,吾何以知其美也?以素緣素,吾何以知其善也?仲父已語我其善,而不語我其惡,吾豈知善之為善也?”管子對曰:“夷吾聞之徐伯曰,昔者無道之君,大其宮室,高其臺榭,良臣不使,讒賊是舍。有家不治,借人為圖,政令不善,墨墨若夜,闢若野獸,無所朝處,不修天道,不鑑四方,有家不治,闢若生狂,眾所怨詛,希不滅亡。進其諛優,繁其鐘鼓,流於博塞,戲其工瞽。誅其良臣,敖其婦女,撩獵畢弋,暴遇諸父,馳騁無度,戲樂笑語。式政既輮,刑罰則烈。內削其民,以為攻伐,闢猶漏釜,豈能無竭。此亦可謂昔者無道之君矣。”桓公曰:“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