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琴聽他如此說,卻是輕聲笑了起來,半晌,才看向他,語氣溫和而認真,道:“阿禹,你我之間,不談欠與不欠。五年前我便說過,我只要自由,這便是我的選擇。只願你能做一個好皇帝,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如此,就是最好的結果。”
皇帝看著他,猶記得五年前,同樣的長信宮,同樣的燭火煌煌映照下,當他頭一次從對面之人口中聽到那一樁樁駭人聽聞的陳年秘事時,從未有過的震驚與深疚。
縱然那時他已貴為帝王,多年風雲詭譎的朝堂爭鬥之中,早已習慣了爾虞我詐和心狠手辣,可以兄弟相殘,可以政變逼宮,但當面對著這世間為數不多的幾個真心相對的人的時候,他有情,亦有義。
他幾乎是不考慮後果地脫口而出:“這份債我該怎麼還,哪怕你想要的是這江——”
卻被他輕輕打斷:“自由。”他頓了一頓,“阿禹,我只要自由。”
這就是他的堂兄,他的摯友,從來朗月清風的夏有琴。
皇帝久久地凝視著對面之人,與他相視微微地笑了,彼此間都是心神領會,毋需言語。他為他斟上一杯酒,碰杯飲了。
幾代人的恩怨情仇,俱消弭於這杯酒中。
所有鄭重的應允,也都以此酒為誓。
夜幕降臨。
宮闈深處亮起了點點華燈,玉陛金階下的草叢裡夏蟲唧唧不止,為這皇家禁苑的夜晚愈添出幾分靜謐與安詳。
用過晚膳以後,蘇漁問夏鳳兮:“殿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夏鳳兮道:“你問。”
蘇漁便問:“殿下曾經在桐陵被一位姑娘搭救,可等你醒來的時候她卻已經離開了,為什麼你會尋找她這麼多年呢?”
夏鳳兮不意她會問出這個問題,沉默須臾,道:“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
蘇漁見他如此抗拒回答這個問題,不免有些好笑,而回想起自己從前是如何一次次因為蘇溫然和他生氣的,又不免有些歉意了,她笑著道:“殿下回答我吧,我這次保證不生氣了。”
夏鳳兮便道:“更像是一種執念吧。一個失約的人,就像是一個沒有畫完的圓,讓人想要將它補全。”
蘇漁聽他如此說,便不禁莞爾笑了,道:“我以前總是因為這個和你生氣,是我太小氣了。其實,就算你真的喜歡過她,也沒什麼的,人都有過去嘛,我可以理解的。畢竟我……”
畢竟我才是那個失約的人。
明明他依照約定去了渡橋,明明他找了她這麼多年,甚至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拿出指環來詢問她,但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還因為這件事許多次地和他生氣。
聽他問:“畢竟什麼?”
她很羞慚,低聲道:“鳳兮,對不起,我對你……很抱歉。”
夏鳳兮看著她,覺出她今日的態度很不尋常。從前十分介懷的事,如今竟是如此豁達乃至毫不在意,反而還沒頭沒腦地向他道歉,實在讓他感到些許古怪。
他看了她片刻,問:“你是不是記起什麼事了?”他的心跳驀然快了兩拍,“和我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