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漸漸升起來了,皎潔的清輝灑在庭院,似落了一院的銀霜。
晚膳過後,夏鳳兮與蘇漁在廊下手談一局。
夏夜的風穿過花廊,拂動人長袖曳曳。草叢中時而傳出蟲鳴唧唧,為這靜謐的夜晚增添幾分情致。
蘇漁執棋思量良久,將黑子落下。
方才離手,卻驚覺竟然露了個破綻給對方。然而落子生根,亦不能悔。只得緊張地盯著棋盤,但願不要被他看出來才好。
夏鳳兮微微抬眸,將對面之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唇畔揚起幾分不易察覺的弧度,然而捻起棋子,卻走了無關緊要的一步。
蘇漁鬆了口氣,再摸棋子,趕緊補救缺漏,力挽狂瀾。
不知不覺間,月亮已掛在柳梢。
夏鳳兮看著蘇漁落下最後一子,道:“你又贏了。”
蘇漁剛贏第一局時,自是興奮異常,可是贏了第二局,卻覺出些不對勁了。
她道:“第一局殿下輸了我一子,第二局殿下輸了我半子,怎麼這麼巧呀?”
她抬起頭,有些狐疑地盯著對面之人。
他卻泰然自若地淺淺笑了,一點兒也沒有被人當作放水嫌疑犯的心虛,反而誇她:“你下得很好。”
她下得才不好呢,根本就是在被他逗著玩。
蘇漁如此腹誹。
她想了一會兒,另闢蹊徑,道:“殿下,我們下一局,賭個彩頭吧?”
夏鳳兮答應:“好,想要什麼?”
蘇漁道:“我想要……”
我想要看看你真正的實力。
她動了些壞心思,問:“殿下,你知道秋琴師嗎?”
夏鳳兮道:“不知道。”
蘇漁微微地笑了,故意語焉不詳地道:“秋琴師是京城琴樓裡的一位樂師,年少有為,人品風流。我有幸聽過幾次秋琴師的琴,一直念念難忘,很想收藏一本秋琴師親手寫的樂譜,以作紀念。如果這局我贏了,殿下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好嗎?”
她一口氣說完了,才敢抬眼看他的臉色。
果見他一張俊臉完全冷下來了,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年少有為?人品風流?”
蘇漁不怕死地問:“可以嗎?”
夏鳳兮道:“可以。”
他容色本就生得冷麗,稍一斂眸,便讓人覺出幾分壓迫感:“來。”
如此相約好了,便再來一局。
蘇漁摩拳擦掌,心道這回他可要拿出真功夫來和她玩了。
他之前棋風穩健,以守為主,即便是進攻,也不會逼迫得她太緊。而這一局,他卻一改往常路子,先發制人,斷其後路,步步為營,招招幾乎都帶著殺氣,一點兒活路也不給她留。
不過片刻時間,黑子便已全然落於下風,幾乎動彈不得了。
這樣極具壓制性的下法,實在下得蘇漁很是難受,不禁苦笑,剛才那劑藥似乎下得有些太猛了,她家這醋罈子,還真是說翻就翻。
偏生他卻一點兒也不容情,一路乘勝追擊,圍追堵截,似要趕盡殺絕。
蘇漁幾乎要冒汗了,他這樣步步緊逼的凌厲攻勢,著實讓她有些受不住,只得開口挽回些局面:“秋娘子——”
夏鳳兮看她,似有些疑惑:“秋娘子?”
蘇漁道:“秋娘子——我是說紅綃閣的秋曳微秋娘子——不過比我年長兩歲,但在三四年前,便以琴技名揚京洛了,真是了不起。”
她說著,見對面之人的眉眼間明顯地舒展了幾分。
他道:“你剛才說的人,是她?”
蘇漁點點頭,真誠地投了降:“殿下的棋下得真好,我已是一敗塗地,不必繼續下了。這一局,是我輸了。”
她見他微微一怔,低頭看向棋盤上那慘不忍睹的戰局,眸中卻露出了一絲悔色,似乎是有些懊悔剛才對她出手太重了。
蘇漁笑了,道:“下棋嘛,就是要玩真的,我輸得起。殿下贏了,想要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