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說著,忽聽那孩童睡醒了,含糊著喚他祖父,那老翁忙答應著,過去哄他。
天邊暗紅色的殘霞消散,小船靠了岸。夏鳳兮和蘇漁下了船,與那祖孫二人告別。
最後一縷灰溜溜的天光也消失了,夜幕便降臨了。遠遠近近的江上陸續亮起了漁火,就像是天公隨手撒在江面上的點點星子。
蘇漁貪看這樣好的夜景,與夏鳳兮道:“殿下,我們走著過去吧?”
夏鳳兮答應了,卻問:“你為何不叫我夫君了?”
蘇漁面上莫名便有些燒起來了,好在薄暮冥冥裡,應當不會被人看到。她道:“剛才船上不是有外人在嘛。”
夏鳳兮問:“為什麼沒有外人在就不能叫了?”
蘇漁微微低下頭,卻不作聲了。
夏鳳兮道:“或者,換個稱呼也可以。”
蘇漁止住步子,抬頭看他。
夏鳳兮提示她:“我比你大八個月。”
蘇漁小聲反駁:“不到八個月。”
夏鳳兮道:“好,七個多月。”晚風吹亂她的髮絲,他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髮,“那也該叫哥哥。”
她看向他,夜色裡他琥珀色的眸流麗動人,怦然撞入她心底。
她驀地憶起父親把阿曦哥哥領回家的那個晚上,父親嘆息著阿曦哥哥的身世,對她說:“你叔父和嬸母都不在了,以後你堂兄就和咱們一起生活了。那孩子實在是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你也別再叫他堂兄,只把他當做同胞哥哥一般看待吧。”
又想起父親第一次把六七歲的齊孝然帶到家裡玩,向她介紹:“這就是你齊伯伯的兒子,比你大一歲,你便叫他孝然哥哥吧。”
那時她都自然而然地聽從了。
可在此時此刻,髮絲被風吹著,輕掃過她的面龐。她望著他的眼睛,微微翕動了一下唇,卻沒能叫出口。才恍然察覺,這個稱呼背後情思繾綣的意味、和難以自抑的心跳。
忽見他背後有光亮一閃,忙指道:“快看,是流星!”
夏鳳兮回過頭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道:“哪有。”
蘇漁有些尷尬,訕訕地笑:“好像是船上的漁火,我看花眼了。”她拉起他的手,“走吧,咱們上梅臺去。到了高處,星星就更清楚了,說不定真能看到流星呢!”
夏鳳兮才知是被她誆了,他沒能如願聽到她換個稱呼,縱使被她拉著,也難免有些失望,只道:“罷了,隨王妃的高興了。”
蘇漁聽出他語中的彆扭,回過身來,踮起腳尖在他面上親了一親,笑著哄道:“好了,別生氣嘛。所謂禮不可廢,我可是個老實守禮的人啊。”
夏鳳兮不看她,道:“言語老實,行為可不老實。”
蘇漁一愣,便笑了,卻又故意親了他一下,笑得有幾分得意,道:“這可是楚王妃的特權,別人不可以噢。”
夏鳳兮拿她沒辦法,略帶些無奈地微微笑了,低聲道:“別人不要命了?”
蘇漁也看著他笑了。
桐花在五月裡開得最好,到了六月,就如雪一般紛紛地落了。此刻潔白的落花早已綴滿了山路,鋪往這片花開成雪的桐花林的盡頭,那便是梅臺了。
蘇漁想起剛才在船上聽那老翁講的故事,微笑著問夏鳳兮:“我問殿下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是我被賊人擄去了,殿下希望我怎麼做?寧死不從,還是曲意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