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鳳兮道:“我……”
他正踟躕著如何開口,卻見她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髮,而後輕輕顰了顰眉,道:“你頭髮還有些潮呢,快進來吧,門口有風。”
他被她拉著進了房中,又見她回身閉好了門,方才問她:“蘇漁,我不在京城的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蘇漁想了一下,笑道:“還行吧。怎麼了,突然問這個?”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眉間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夏鳳兮下意識往案几上掃了一眼,果然見那枚指環明顯地移動了位置。
看似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不過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傻子。他怎麼會沒保護好她,讓她被旁人欺負了。
他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沒什麼。”
他忽然什麼都不想問了,她開心就好,過去的事再提無益,不過徒然惹她不快而已,何必。
他只道:“顛簸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寢殿的燈火熄去了大半,昏幽無光,更漏乍長天似水。
蘇漁卻是輾轉難眠,夜愈靜,他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就愈是清晰。他問她,倘若有一天他一無所有了,她會如何選擇。
當時她只以為,不過又是他給她出的一個考題而已。而到現下,回頭想去,才覺出其中幾分認真的意味來。
她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輕輕開了口,問:“殿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感覺那人轉向了她,便也迎上了他的目光。黑暗中昏昏昧昧的,看不分明。
她補充道:“殿下之前問我,如果有一天殿下不再是親王,我會怎麼樣,可是因為發生什麼事了嗎?”
夏鳳兮道:“還沒有。”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她卻聽得心驚膽戰。
他一向是那樣雲淡風輕,更從來不願讓她擔憂。她習慣了他對說“沒事”,似乎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便什麼都不必操心。
他無所不能,無論什麼事,他都能輕易解決。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說“沒事”,而是說“還沒有”。
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她自然明白。
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也就是說,他真的有可能會失去一切。
她不覺訝異,怎麼會呢,陛下對他這樣信重疼愛,他自己又從來聰敏嚴謹,沒有一絲可以指摘之處,不久前更在雲州立了大功,誰能讓他失去一切呢?
她心中頗為擔憂,追問:“什麼叫‘還沒有’?”
他卻沒有正面回答她,在黑夜中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才道:“以前,我沒有什麼在意的東西。無論什麼,有也罷,無也罷,都不要緊。現在,卻不同了。”
她不由得抬頭看向他,胸口卻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動起來。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聽他往下續。
他卻將話鋒一轉,道:“即便對於傾家蕩產的賭徒,我也不覺得那樣荒唐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蘇漁聽他說完,卻是愣了一會兒。她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唯覺心頭的不安,隱隱又加重了幾分。
她只能誠實地說出她最真實的感受,她道:“殿下,我有些擔心。”
卻覺夏鳳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語氣倒很是溫柔,他道:“你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反正你都願意賣畫養我,也不會有比這更糟的結果了。”
他說著,似乎又是粗略算了一下,道:“一個扇面五兩銀子,一月畫一柄,也夠生計了。到時候就靠你了,可別反悔。”
蘇漁也不知怎的,聽他這樣說,頓時就安心下來了。只要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她就什麼也不害怕。
她微微支起身子,半伏在他胸口,在夜色裡含笑看向他,道:“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勤快一點兒,一月不止畫一柄,讓殿下過上好日子。”
小姑娘說要賺錢養他這種話,他聽起來是很有趣的,偏生她又說得那麼誠懇,連望向他的眼眸裡,都似倒映了皎潔的月光。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抬手撫上她的長髮,語氣卻不自覺地輕柔了幾分:“別傻,讓你賺錢養他的男人,不會是好男人。”
他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我除外。”
蘇漁愣了一下,脫口就想問他為什麼,而她到底什麼也沒有問,只是笑吟吟地低頭親他,柔聲笑道:“好,殿下除外。”
他亦伸手輕輕壓下她的後腦,權且拋開那些冗事,與她相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