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針落可聞。
夜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低垂下了頭。
阿瑜坐在專門的座椅上安靜的捧著碗吃飯,似乎也察覺到了殿內氣氛的不對勁,伸出軟糯糯的小手去拽爹爹的袍子。
燕北漠給他碗裡添點蛋羹,肉糜,都是御膳房專門做的食譜。
“盯著他。”
“是。”
他正欲躬身退下,卻聽。
“等等。”
夜鷹一頓,回頭看去。
燕北漠動了動唇,半晌,沒有聲音。
夜鷹猜,陛下不敢問,或許是在自欺欺人吧,沒有看到屍體,就代表著人可能未死。
可當時軍醫親口說了,夫人沒氣了,估計墳頭的草都長的老高了。
即便是找到了赫連野,盯著他又能得到什麼。
“召集離北的將領都去議政殿。”
夜鷹一頓,“啊?”
半年來不知疲憊的殺戮,帶著小殿下日夜不停的打仗,無人敢提及的名字。
北涼被滅還要進攻西域,打到在戰場上吐血昏迷不醒。
這才回建康養了幾日,又要打?陛下這是想讓參與那場屠殺所有的人都死嗎?
“陛下要打仗嗎?”
話一落,涼薄的目光朝他看來。
夜鷹一怔,忙躬身退下。
燕北漠用完膳後,就抱著吃的圓滾滾的兒子往議政殿去了。
殿內的人都已經到了,看到人進來,全都跪下行禮。
離北的幾個大將都是跟隨燕北漠征戰沙場多年的驍勇戰士,作戰能力極強,北涼大國,半年就被拿下,這些大將功不可沒。
阿瑜聽不懂他們再說什麼,蹬著小腿走了過去,張著小手要往軍事沙盤上爬。
燕北漠一把提起他放了上去,其他的大將都看著,指著地圖上西域的山樑河水說,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赫興也發現了,自從夫人不在後,陛下對小殿下的寵愛比以前愈甚。
阿瑜好奇的盯著沙盤看,手捏捏山上的旗幟,抓抓地形山脈,玩的好不自在。
燕北漠絲毫不管他的動作,淡漠的聽著大將們的一言一語。
謝暄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在談軍事,他看了眼燕北漠的一頭墨髮,挑眉笑道。
“這太醫院的藥水挺好用啊。”
燕北漠回頭,“什麼事?”
謝暄吊兒郎當的笑道,“給你送藥。”
燕北漠接過,朝著幾個大將淡聲道,“繼續。”
窗外的天空灑下一層飄渺的光,蒼白的鳥飛過蒼穹,撲騰停在巍峨空蕩的皇宮。
剛入夏沒多久,夜裡,也不熱,微涼的風撲灑在宮苑四周,議政殿的燈火燃了整整一夜。
大將們從殿內出來的時候,疲憊的頂著兩個黑眼圈。
這一整天的談軍事也就算了,大半夜,也不讓人回去休息,硬生生拖到了四更天。
他們困的都想席地而睡了。
在北涼打了半年,風餐露宿,北地那種地方,戰火連綿,寸草不生,好不容易回了建康,這陛下馬不停蹄又要打西域了。
嗐,造孽。
寢宮榻上,燕北漠闔著眼睡覺。
阿瑜睡不著,爬了起來盯著好像睡著了的爹爹瞧。
他伸出小手戳了戳,沒有什麼動靜,他又捏了捏爹爹的鼻子,抓了抓他的頭髮,呼哧呼哧的玩著。
燕北漠淡淡的睜開眼,看著作弄人的娃,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
阿瑜見他的眸子漆黑如亮,分明是根本沒睡,嚇了一跳,忙收回了手。
兩父子大眼瞪小眼的看著。
昏暗的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燕北漠起身,“睡不著?”
阿瑜隱隱聽懂了,重重的點了下頭。
燕北漠靠在床邊,取過床頭邊上的藥要吃,卻被肉乎乎的小手摁住了。
阿瑜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小手將藥扣了出來,扔了一地。
燕北漠低斂目,看著面前跟自己幾乎長的一模一樣的兒子,喃喃出聲。
“她會回來的,只要你在。”
他的聲音太低了,阿瑜沒有聽清。
阿瑜只是覺得一直吃藥不好,藥可苦了。
他撅著屁股坐了起來,往爹爹的懷裡爬,抻著脖子看到了爹爹眼角的溼潤,愣了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