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朝一旁的內侍總管高邑看了一眼,高邑立時會意,從一旁的托盤中拿出一方繡著九色飛龍的黃色布帛,朗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期年以來,承蒙上蒼見愛,風調雨順,四海承平,關河寧定,民生安樂,天子幸也,萬民幸也,此全賴諸卿勤政教化之功。
古來聖人有訓,君王以社稷為業,百官以萬民為本。今於聖和二年正月十六開朝,望諸君勤勉自律,求來年萬民安康,成盛世之業,方不辱先聖遺教。”
高邑唸完,退至皇帝身側。
“風調雨順,需借神力。民生安樂,全賴諸卿。今日開朝,並無大事,只是新年伊始,萬物求新,朕雖身披新袍,卻著舊履,其中深意,可有人知曉?”
皇帝說著話,緩緩掃視了一眼百官。
不急不躁,不怒自威,成一派帝王氣度,不愧是一國之君。
這是程不器對當坐的皇帝李承安的第一印象。
見無人答話,皇帝自己解釋道:
“新服舊履,旨在尊夫子之教,行聖人大道,不忘前人開路之艱,但也不能沉迷往日輝煌,日新月異,世道變遷,歷史演變,人力也難以阻擋,故我等也需改顏換面,以全新氣象來迎接新的一年,諸君可否贊同?”
群臣齊聲應和:“吾皇深意,臣等受教!”
程不器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總以為皇帝何時會忽然叫到自己名字,哪怕只是尋常問一問北境的近況。但全程並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出現,甚至皇帝都沒有太過關注他這個威王府的世子,反倒是讓程不器有些失落感。
程不器偶爾容易鑽牛角尖,越是想不通的事,越是要想個明白,以至於失神之間,後續皇帝與百官的議政全然拋之腦後,只是咂摸著今日踏上這金鑾殿的深意。
活了兩世,也才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一國之君,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皇帝,原來也不過就是個人,只是坐的高一些,穿的華麗一些,但還是個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退朝之後,程不器也沒有得到預料之外的皇帝特別召見,直到最後,不過就是和當朝太子見了一面。這應該算是程不器上朝唯一的收穫。
太子李焱是皇后嫡出,而當朝皇后出自金陵柳氏一脈,與柳茹玉同根同源,好像還是柳茹玉未出五服的堂姐。因為柳茹玉的關係,程不器對李焱表現的十分親善。
但作為皇家太子,大周未來的繼承人,李焱言談表現的並沒有太驚豔,至少給到程不器的感覺,好似溫善有餘,但稍顯魄力不足。不過這只是程不器的第一印象,或許這位太子爺城府深,人前隱匿本性也說不準。
跟著‘未來岳父’柳謝與‘大舅哥’柳如龍,隨著百官人群往皇城外走著,程不器還在想著這簡單的好似走過場一般的早朝。
“不器,你覺得太子如何?”柳謝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霎時點醒了程不器。
若說皇帝安排自己進太學院,是為了認識二皇子李潘、三皇子李宣,那今日早朝之上,則是為了與太子李焱見第一面,程不器霎時明白過來,今天自己看似走了過場,裡面的學問、深意大的很。
李焱是未來的皇帝,自己是未來整個大周最有實權的藩王,這算是世紀會面。換句話說,皇帝想必希望自己能與太子李焱互相留個好印象,只有這樣,威王府與皇家才能繼續保持微妙的平衡,兩家和平相處,對大周王朝的統治最為有利。
程不器一次又一次地覺得當今龍椅上的這位,每一次給自己看似簡單尋常的安排都有難以琢磨的深意,帝王之術確實不簡單。
回頭再看這巍巍承德殿,看著金磚彩瓦的皇城,只覺得有參不破的迷霧,好似一個無底的黑色漩渦,讓每一個靠近他的人都難以脫身。
......
大周北境陵州,威王府內,王妃祝亦瑤正端坐於書案前,手中一支細杆狼毫筆唰唰連動。
幾天前柳茹玉專程遣人前來送信,接到來信之後,祝亦瑤再未出過府門,一直在房間內認真為兩本劍譜批寫註釋。
劍譜之上赫然而列“碧海流星”四個字。
祝亦瑤正在批釋的,乃是琅琊祝家四百年家傳的獨門劍法《碧海流星劍》。
這是天下劍客都只能仰望的劍法,是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傳說,但此時就這樣安靜地躺在祝亦瑤的書案之上,褪去了天下武人的你爭我奪,只是一本尋常不過的小冊子。
祝亦瑤接到柳茹玉的來信,懇請自己將《碧海流星劍》傳個一招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