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過後,齊國大地如碎裂的玉璧隨處可見萬物經霜後的萎靡。山河似乎在一夜之間碎裂,那些黑色的官道驛路成了齊國最先斷裂的疤痕,流民們拖兒帶女踏上了奔逃之路,他們扶老攜幼驚慌失措,田裡的耕牛也離開良田沃土馱起了主人一家的活路。秦國的鐵蹄踏碎了這片土地,他們的虎狼之師已經吞嚥了齊國的大片領土,黎民百姓被迫遠離戰火遠離家園向著前途未卜的遠方前行。
齊國已經很久沒有直面血腥搏殺了,齊人還堅信自己的國君可以抵禦強秦嗎?他們還堅信齊國的兒郎必不會戰敗嗎?齊人對未知的將來從沒有過動搖嗎?人的信任有時候會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數百年或者更久,齊人的驕傲一直都是這華夏大地上挺立不倒的勁松,它像泰山一樣巍峨厚重坦蕩深沉。這是來自於天道的信仰和灑脫,面對虎狼之師他們仍堅定自若。可是,公元前221年,齊人的驕傲被徹底擊碎了,擊碎那個夢想的是他們的大王。
就在這個夢想破滅後的第三個月,一個白衣仙人沉睡在自己的車輦裡一路向北而去,跟隨著他的還有他美麗的女兒們以及他忠心不二的侍衛。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向北而行,在他們的身後是被秦軍佔領的舊日都城。
殷箏從顛簸中醒來,他看到了搖搖晃晃的車窗以及守在他身邊的春花兒。春花兒懷抱著自己最小的妹妹跪坐在他的阿爺身前,她那一襲白衣之上是一張蒼白的小臉。
"阿爺,你可還好?"春花兒向木然不語的殷箏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殷箏問道。
"齊王安排了我們去往一處安全的宅子,大家都在,都是些捨命跟隨的僕從,還有妹妹們。"春花兒小心翼翼地回答。
"齊國……亡了?"殷箏悲傷地問道。
"是,城破了,齊王降了。"春花兒低頭抱緊了小妹又說道:"一切都結束了,再無戰事了。"
"幾天了?"殷箏閉合了雙眼趴在地上悲泣了起來。
"快有一百天了吧……"春花兒猶豫了一下輕聲回答道。
"我們出城之後,都城就被攻下了,是不是?我們已經逃跑了三個月了,是不是?我已經昏睡了三個月,是不是?你們的齊王是從北門放我們離開的,是不是?他什麼都知道,他比我都明白,他一早就想好了逃跑路線,他放走了我們也迎進了秦軍,他把偌大的齊國拱手交給了嬴政!"殷箏狠狠地擊打著木板泣不成聲。
"阿爺,齊王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他的心思,他說只要你活著,齊國就沒有敗。他還說要你記住那四個字,說阿爺仍需要好好歷練。"春花兒安慰著殷箏。
"是嗎?他還說什麼了?"殷箏悲哀地問道。
"齊王說,他去找自己的榴珠了,他希望你也去找秦王妃,希望你跟她訴一訴齊國和六國之中流離之人的悲苦。他說,阿爺你必定懂得如何替齊國做主。"春花兒如實相告。殷箏沉默了,他趴在車輦裡久久無語。
"春,你們都想好自己的姓名沒有?跟阿爺講講。"殷箏忽而問道。
"大家是都想好了自己的名字,可我卻只喜歡'春花兒'這三個字。二妹說她想叫'炎夏',三妹想稱自己為'秋水',四妹妹說她想叫做'凜冬',五妹妹跟我講她也不想改名字,她還叫自己'小小'。阿爺,我們的這些新名兒有沒有不妥之處呢?請阿爺示下。"春花兒說道。
"沒有什麼不妥的,都挺好,不過,阿爺覺得你自己的名字還是換一個字更好,就叫春樺吧,木有其華,質樸素雅。喜歡嗎?你若不喜歡就不要用它。"殷箏坐了起來,他靠在車窗邊聽著車隊行進的聲音合上了雙眸。
"春樺?好,我喜歡。"春花兒笑著點了點頭:"從今以後要換個名兒活了,我好希望我們的日子也換個樣子。"春花兒慨嘆道:"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鑑。"
殷箏微微笑道:"樺兒一直在安慰阿爺吶!阿爺沒事兒,該來的躲不過,該來的都可以看做是好的。大王他……要我們去往哪裡啊?"
"海邊,齊王說是一個安安穩穩的小漁村,聽人說,那片海里有一座蓬萊仙島,似乎很適合我們魔族居住。夏花兒說她一定要到那島上去看看,她說可以為小小挖個小土窖,遇到什麼妖怪就把她藏起來。"春花兒憧憬著將要到來的新生活。
"樺兒,以後要稱呼齊王為祖父,還有一個事兒,名字既已改過,你們姐妹之間就用新名字稱呼彼此吧,免得又亂了。"殷箏說道。
"嗯,好。"春花應道:"阿爺,有一件事兒樺兒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