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夫婦叫陶大海和陶玲。
陶大海對誰都是點頭哈腰地笑,說話時聲音黏黏糊糊的,好像卡了口老痰。
陶玲就顯得利落很多,甚至有點咄咄逼人。
她是很典型的兇悍婦女,就算胡成滿頭血地昏厥過去了,也還叉著腰指著人罵了個爽。
一大清早的,女人高昂的聲調吵得一眾人腦子都嗡嗡的。
陶大海就在旁邊哈腰:“對不住,各位小兄弟,真是對不住。”
趙天華招呼人坐下,套了幾句近乎,又問:“這小胡和嫂子是有什麼過節嗎?”
“哪有啊。”
陶大海擦了擦頭上的汗,看著女人厚重的背影嘆氣:“讓你們笑話了。其實這胡成,還是我媳婦家那邊的親戚。”
陶玲是從別村嫁過來的,胡成是她表舅的鄰居。
村子小,彼此或多或少沾了點親緣。
“以前胡成還來我家做過工呢。”
“哎呀,也是好久沒見了,”陶大海接過熱水,連連道謝,“聽說他跟王老闆去採礦去了,你們……你們是他朋友?”
趙天華說:“工友,工友。”
於文樂從背後敲了下趙天華。
趙天華就變了語氣,和於文樂一起哀嘆這年頭討生的不容易。
趙天華說話還有點僵硬,於文樂秀秀氣氣的,倒是招來了旁邊陶玲的注意。
陶玲看著白白淨淨的小夥,語氣中帶上了憐憫:“哎呀,這小夥子,跟我家兒還有點像嘞。”
女人的目光緩緩掃過院子裡的幾人,想了想。
陶玲說:“你們要不跟我回去?”
“我們村裡正好也有幾家人在招工嘞,收收麥,蓋蓋房子咯。”她說,“苦是苦點,但這年頭,討得口飯吃也差不多得了。”
“山洪那麼嚴重,”亓越陽忽然說,“不會影響到村子裡的收成嗎?”
陶玲回頭,看見又一個帥氣小夥,眼睛鋥一下亮了。
陶玲說:“哪能呢!我們村那位置,可是真的好!”
“別說這洪水,”她嘖嘖道,“就是外頭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進不來一點!”
她說話時,頭巾散了。
他們聞到一股悶了許久的油與汗味,又夾雜著隱隱的輕盈花香。
陶玲答應帶他們進村,但是得等船來,船還有兩三天才能到。
夫婦倆找了個空屋子,收拾了下就暫時安頓下來。
陶玲很精明,雖然於文樂一直在嘗試跟他們套近乎,但無意發現這些人很缺糧食後,她就跟陶大海兩個成天悶在屋子裡,避著他們。
除了每天出來拿四壺熱水,簡直是躲瘟神似的躲著這幾個人。
嶽立心直口快,就對著緊緊閉著的窗戶開罵:“柴是我們找的,水是我們燒的,舊衣服是我們帶來的!”
“我們也沒跟他們要吃的吧?”
“拿東西的時候那麼理直氣壯,又防我們跟防賊一樣的。有必要嗎?”
胡成也覺得彆扭:“那水我自己都還沒喝呢,他們就拿走了。”
他已經清醒了一點,雖然偶爾還是會犯病,但已經沒有時刻叫嚷女鬼來害人了。
亓越陽已經把揹包裡的乾糧分了。
但顯然那點東西不夠幾個小年輕吃。
尤其他們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有時候亓越陽都覺得於文樂盯著趙天華的手臂,眼睛會有點發綠。
趙天華也注意到,嘆氣:“小於,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不介意被你吃掉的。”
“但是現在,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說,“我們還可以靠吃樹根撐撐。”
於文樂笑出一口小白牙,很無害的樣子:“你說的對,趙哥。”
亓越陽趁著沒人的時候,檢查過包裡那把手槍。
樣式有點眼熟,槍口崩過。
沒有子彈。
他發現這一點時,簡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評價。
只能安慰自己,掂著還是有點重的,拿來砸人應該也挺疼。
下午,亓越陽找出一把生鏽的鐵鍬,把好幾個屋子的地都給翻了一遍。
胡成還驚喜地說:“哥,你也瘋啦?”
亓越陽顯然沒有。
他從一間屋子角落,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幾個大缸。
缸裡竟然有滿滿的吃食。
被曬乾的麥面、玉米麵饅頭、窩窩頭,鹹菜,黃豆黑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