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林一嵐都只是他情緒的一個旁觀者,她只是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Y幾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永遠像個嬌縱無知的小孩!”
“我不知道什麼?”
林一嵐試圖掙脫他:“你放手!”
Y透明的瞳孔,漸漸漫上血一樣的紅色,咬牙切齒:“你從來不知道你對我……”
那個聲音一頓。
“你從來不知道,你對我們,有多重要。”
對上那完全血紅的、破碎琉璃似的眼瞳,林一嵐只是覺得很累。
她說:“放手。”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即使我真的為你做到了這一切,即使我向你承諾絕對沒有欺騙?”
“是。”
“即使它們都是真的。”
父母,朋友,家人。
有喜有悲,錯亂重合。
能被證明的時光。
“即使……你沒有騙我。”
林一嵐輕聲說:“我的決定,也不需要你來插手。從來都不需要。”
“她只是在慪氣……”
她頭也不回地踏入黑霧,療養院的虛影輕晃,如水面蕩起漣漪。
Y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著:“只是慪氣……她是個小孩,她一直這樣……”
“沒錯,只是慪氣……”
“對……再過一會……”他慢慢閉上眼睛,“她還會回來,她會後悔,會懇求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很笨,沒錯,一直都是這樣……”
“一直……都是這樣。”
刺眼的光束逼得她睜不開眼。
四面八方都是撕裂的尖叫。
“嗡——”
報點的鐘發出喑啞的鳴。
林一嵐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
鐘聲的餘音,在寂靜的療養院裡傳得很遠。
她躺在一個陌生又黑暗的房間中。
林一嵐小心摸索著,忽然碰到一隻冷冰冰的手。
腫脹,僵硬,沒有生機。
她一僵,幾秒後,又咬牙從那隻手上,取下一個手錶。
林一嵐原本只想在有光的地方,看看時間,沒想到摸索間碰到手錶上的按鍵。
那隻表投射出一道小小的光。
林一嵐想起來這是誰的東西了。那個男人曾對她和牧時展現過這隻表,還說,“這個道具雖然雞肋,但是真的相當漂亮,你看看像不像那種百萬級別的名錶……”
光亮的瞬間,林一嵐被近在眼前的臉嚇得往後倒。
男人睜著眼睛,皸裂的面板如破裂大理石,頭顱扭曲倒轉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林一嵐用手錶上的手電光去照他,發現他的姿勢也很詭異,手平放在病床上,下身和上身卻扭曲著支起,所有裸露的肌膚上都有裂紋。
她用手電光掃了掃周圍。
房間很大,每張病床只隔著半米不到的距離。
所有病床上,都有一個病人。
或者說死人。
林一嵐獨自靠著小手電,穿行在一排排死人之中,恨不得自己會隱身,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她注意到這些病人,都是按照某種分類擺放在這個房間裡的。
有幾張連著的病床上,死人們的屍體都如同被水泡腫一樣,甚至還冒著溼氣。
又有幾排,那邊的人全都少胳膊斷腿,生生撕裂的傷口,還能看到紅黃的肉。
林一嵐沉默,又回頭看自己剛才躺的地方。
難道在她醒來之前,她也是那群保持著奇形怪狀姿勢的屍體之一嗎?
“嗒嗒——”
林一嵐趕緊關掉手電。
鐵門開了,在完全黑暗的房間裡,那聲響叫人頭皮發麻。
卻沒有什麼腳步聲,只是有門口傳來的,磕磕嗒嗒的怪聲。
林一嵐腦袋有些遲鈍,過了會才想起,是零。
小鐵塊不需要光線,也能穿行在一排排病床之間。
小輪子軲轆滾著,它停在了林一嵐對面,一陣窸窸窣窣後,爬上了放著屍體的床。
“零,帶病歷了嗎?”
林一嵐躲著的這張床上,忽然直直坐起來一個人。
那瞬間林一嵐心都要蹦出去了。覆在那人身上的白色罩單滑在了林一嵐的腳邊,她聞到一股腥臭的、腐爛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