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被周警官刻意保留下的,能證明李默存在殺人動機的信件裡,李月曾提到的“虛偽”和“知道某件事”。
元旦晚會上她說的話。
李默選擇再殺害王向光的理由之一。
全部,都是源於更早的那個謊言。
老王又流下淚。
明德高中是很好的高中,王向光是很好的學生。
他成績優秀,品格端正,在那個年代和還沒發展起來的縣城裡,他是一道所有人都能預判到,會如何璀璨的光。
王向光因為救人溺水,發了高燒,從一個無比清明靈秀的少年,變成一個憨憨呆呆的傻子。
沉浸在痛苦和悲傷中的老王,無暇去關注兒子救的到底是誰。他甚至,一開始都不知道王向光是為了救人,才溺水。
成為明德高中的優秀學子,有兩條路子。
一條是成績優異,考上好大學為學校帶來聲名;另一條就是,做出對社會有巨大貢獻的事情,得到表彰。
每一天,經過六層的學生,都會看見李默的名字和相片。他在學生時代因為救了溺水的同學而成為優秀學子。
亓越陽說:“你真的不明白嗎?這麼多年,你所看到的李默,會是一個能捨身救人的好人嗎?”
“他有沒有跟你一起遊過泳?”亓越陽說,“他會游泳嗎?他怕不怕水?這些東西,你從來沒想過嗎?”
電話那頭,周堅嘴唇顫抖。
……不是沒有疑惑過。
二三十年前,落水的恐慌已經模糊,只依稀記得有個男生抓住了他的手。
十幾二十年前,他在元旦晚會表演的間隙出去抽菸,看到李默抱著一瓶,瓶身寫了紅字的農藥經過。後來那瓶農藥上只有李月的指紋。
數年前,李默抱怨市裡攝影展居然對照片的內容有所限制,他隨口說我們這邊多山少水,你乾脆去拍點稀缺的大海美景。
李默擺弄著攝像機,毫無興趣:“算了,掉水裡怎麼辦,我怕。”
他心裡叮了一聲。
在這件事上,周堅其實,比李默更害怕這是個謊言。
那意味著他像個笑話一樣的當了那麼多年的老好人,和李默稱兄道弟,為李默打掩護。
那意味著,那天,他對父親說“我什麼也沒看到”時,心中忐忑的掙扎,最後糾結成對自己的和解與救贖……都是一片慘淡的虛無。
周堅嘴唇顫抖:“不,不可能……”
手機傳出的聲音那樣輕,老王發出痛苦的哭嚎,只一聲,就叫人覺得肝腸寸斷,像是數十年的痛苦和絕望都被揉碎在那聲痛哭裡。
“不可能?”
亓越陽用刀尖抵著李默的脖子,血珠子冒了出來。
亓越陽將李默口中的抹布扯出來,將手機對準他:“告訴他,可不可能?說啊?”
李默怎麼也躲不掉那個匕首,亓越陽是真的在往他肉裡刺。
李默破防尖聲道:“不是我!我沒有救你!不是我!”
亓越陽繼續問:“你還殺了李月和王向光,對不對?”
李默尖叫著:“我……我……”他囁嚅著,無論如何也不敢承認這件事。
亓越陽不可能真的殺了他,只收回匕首,冷冷道:“算了,也夠了。”
岑明看著這出荒唐的鬧劇,表情冷冰冰的。所有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周堅是個壞人嗎?未必。十六班深陷恐慌之時,他也無數次伸出手幫助他們。
可是他也無法是一個好人,起碼他不是個勇敢的人,他也不是一個清醒的人。
周警官,在長久的沉默後,說:“我到學校了。”
“王叔,”他聲音沉重,“別做傻事……別再繼續下去了。”
岑明拿著手機走遠了幾步:“我們在後山,外頭有人會接你進樓。把這個李默帶走吧。”
亓越陽半跪下,輕聲對老王說:“王叔你看,這一切還來得及。”
“陣法成了,做這種陰邪的事情,也會反損自己的壽命,對不對?”
亓越陽握住老王的一隻手:“可是,還來得及……王叔,你不想看著一嵐和陳帆他們考上大學,娶妻嫁人,成家立業嗎?”
“你們會過得很好,”亓越陽低聲道,“你……你可以選擇的,在今天終止一切。”
岑明呼吸放輕,不敢在此刻打擾到他們。
陳帆的眼動了動,有所觸動,他望向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