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的7號影視城上方,天依然沒有亮,能看見一輪月亮掛在天邊的影子。
紀立群囑咐著男女主角先在懸崖下的薰衣草田裡對戲。
林一嵐在繁多的監控畫面裡找到了那一幕,烏蒙天色下的薰衣草田美得像一幅畫。
北長逸飾演的男主角被鎮民鎖在懸崖上,吊在半空中。
鄧茜飾演的女主角則站在薰衣草田深處,沉默地凝視著男人被處決的畫面。
林一嵐說:“你瞧,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觀察女人的表情。”
“他們想看她露出猶豫和不忍的神色。”
畫面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表演中。
亓越陽問:“後來呢?”
林一嵐淡淡道:“劇本里都寫了,你沒有好好看過嗎?”
“後來,”林一嵐說,“她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鐵釘釘入軀體,濃稠的血在四肢上肆意流著,滴入腳下的薰衣草田中。
他抬起頭,視線裡有神色各異的鎮民。他的家人,朋友都在以各自的表情目送著他的死去。
而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儘管她曾表現過對他的在意。
儘管他是她駐留的原因。
他低下頭,生命如同傷口中湧出的鮮血不斷流逝。
“不知道北長逸會怎麼處理最後一幕。”
亓越陽問:“你沒有寫嗎?”
林一嵐盯著監控畫面,露出一點茫然:“我沒有寫。因為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是會怨恨,還是絕望。”林一嵐說,“亦或兩者皆有,甚至是仇恨?”
“紀立群也沒有處理那個場景,”林一嵐說,“他說會切遠鏡頭,讓畫面中心落在女主角身上。”
在他死去時,她慣常冷漠的臉上終於洩露出一絲,神一樣的脆弱和迷茫。
而四周的鎮民也不全然是負面角色。他們表露出的傷心和痛苦也並非作假,只是混入了更復雜的,關於人性的抉擇。
——如果“神”不會憐憫她最親近的“信徒”,那麼她也不會憐憫剩下的他們。
林一嵐慢慢地說著:“接下來,在她覺得有點困惑和迷茫的時候,男人的屍體會從懸崖墜落下。”
北長逸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拋棄的死者。
“她會往前跑,試圖接住那具屍體。”
薰衣草田被揚起的衣角掀得左右搖晃。
林一嵐說:“但是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會,舉著武器衝上來。”
鄧茜沒有接到北長逸。
她錯愕地瞪大眼,十幾把長槍同時穿過她的胸腹,她痛得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接下來,”林一嵐說,“他們會將她的屍體封印在教堂下面。”
“此後十幾年,這個鎮子都會一如既往地,沐浴在她賜予的福澤中,並且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亓越陽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懸崖下,薰衣草田裡,有人指揮著:“都往左點!走位走歪了!那邊才是正對著鏡頭!”
一群人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小步往另一個方向移動,連倒在地上的北長逸也慢吞吞地爬了過去。
大家都被逗樂了。
“好了好了別笑了!”
“重新排一下!剛才圍攻那段跑得太慢了。”
鄧茜抹掉濺到臉上的假血,對北長逸說:“到時候你可以離我再近點,這樣拍出來效果會很好。”
北長逸說:“可是紀導要求我就躺在這。”
鄧茜笑眯眯的,確實不容置疑的模樣:“紀導說的當然是對的,我也只是提個建議,等他來了我們可以再商量的。”
林一嵐沒有再看監控畫面。
她撿起了剛才被自己甩到地上的劇本。
亓越陽問:“後來呢?”
“後來?”
她說:“後來,鎮子上的福澤日漸衰退,甚至很多地方,很多人,出現了疑似詛咒和反噬的情況。”
“總有人在失蹤,屍體最終會出現在薰衣草田,滿身是血。”
“就像當年被穿刺的女人,”林一嵐接著道,“亦或那個自懸崖上掉下來的男人。”
“後來,他們開始祈求諒解和解脫。”
“鎮民們用了很多方法,終於找到一個與某種神秘力量溝通的路徑。”
林一嵐說:“不過具體是什麼,我並沒有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