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十來分鐘,亓越陽聽到老王的聲音。
他說:“李老師啊,我早就告訴過你們,這個門鎖該換了。”
李老師覺得奇怪:“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卡住了。”
老王用工具搗鼓了兩下:“好了。”
李老師說:“啊?”
老王說:“現在徹底壞了。來,我們拆了換新的。”
門開以後,李老師關心了亓越陽幾句,接著,他的目光放到桌子上。
老王則在門口那裡搗鼓著。
那一堆遲遲沒有整理的照片裡,正中一張正是彈琴的李月。
李老師背對著亓越陽,當他再回頭時,亓越陽看著他眉眼間漸漸浮現出傷感的情緒。
“這是你剛才拿出來的嗎?”李老師問亓越陽。
那張照片本來堆在最底下,現在卻被放在最上面。
亓越陽點頭。他的本意就是讓李老師注意到。
李老師有些懷念地拿起照片:“那個時候,學校裡只有我有相機,大家都喜歡我給他們拍照片。”
“裡面的人,都是當時的老師嗎?”
李老師說:“是啊,大家都很年輕對吧?”
“這是王老師,現在去省城當主任了。”
“這是白老師,還在咱們學校裡,我記得她今年教的好像是高一……”
他的記性實在很好,十幾年前,圍繞著鋼琴的每一個人,他都能說出他們的名字。
“那這個人呢?”
亓越陽指了指角落裡,那個身形佝僂的男人。
李老師和緩的聲音緊了緊:“他是,一個雜工。”
好一會,李老師都沒有再說話。
亓越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控制著語氣:“那他,後來去哪裡了?他也還在學校嗎?”
李老師陷入回憶,慢慢露出一個冷笑:“他死了。”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老王搗鼓門鎖的聲音。
李老師忽然看向亓越陽,見亓越陽沒有什麼表情,他笑了笑說:“嚇到你了?”
亓越陽琢磨著露出一點害怕的神色 說:“嗯,好可怕啊。”
“可怕?”李老師頓了一下,“也是,你還是個學生呢,人死,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很可怕的。”
“不過,”李老師接著道,“這個人,倒是死有餘辜。”
他彷彿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了,轉而開始收拾起那些照片。
說是整理,其實也只是挑一挑,又拿出幾張,給亓越陽看他的攝影水平。
老王一邊拆鎖一邊說:“你們說的誰啊?誰死有餘辜啊?”
李老師說:“十幾年前一個小雜工而已。”
他頓了一下,又奇怪似的問:“怎麼,你不知道?”
老王背對著他們拆門鎖,又說:“不知道啊。我在這個學校也呆了小十年了,怎麼回事,你們揹著我請別的小工?”
他又補充:“對了李老師,鎖要從外面買,幫我跟財務報銷一下。”
李老師笑了一下:“我差點記岔了。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十幾年前,就在學校裡了。”
老王說:“哪有。不過我剛來上班的那兩年,李老師你好像不在啊,你怎麼還能記岔。”
李老師笑容不變,但亓越陽覺得他在故意轉移話題。
“哎,那個小工,”李老師用一種閒談往事的姿態說,“他啊,當時喜歡我們學校的一個女老師。”
“但是他本身,條件特別不好。”
李老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懂吧?就這,這有點問題。我……校長覺得他可憐,才讓他在學校裡當個小雜工。”
“後來他發瘋了,”李老師說,“他到處舉報那個女老師作風不好,把人逼得自殺了。”
“他自己麼,”李老師嘆了口氣,“幹活的時候出了意外,被電死了。”
“但是要我說,”他壓低聲音,“還是人在做天在看,惡有惡報。”
老王把鎖拆下來了,又用手一點點撿地上的碎屑,不知是否太專注,似乎沒怎麼聽李老師的話。
李老師轉而去看亓越陽,等他的回應。
亓越陽說:“嗯,惡有惡報。”
下午又下了雨,籃球賽不得不停了。
老師們又要上課,整個年級都怨聲載道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又通知晚自習可以放假,來補償下午上了課。
牧時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