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已經和那頭剛耕完田的公牛的表情相似,一前一後,爺爺手牽著它,爺爺的嘴唇一張一合彷彿訴說著什麼?老人家的表情呆滯,顯得無奈和難受。回家的路上,眼神中總是對這個家還有著無限的神情和厚愛!後面的那頭牛在累死累活的拉完田地之後,它格外的可愛,不東張西望了,不跳了,自己的鼻子甘心情願被老人拉著回牛棚,溫順的和前面的老人一同邁步。
這頭公牛年輕的時候還淘氣過一次,我家尋了兩天。第三天,它竟自己回來了。它已經是爺爺的老搭檔了,為了養活我們這些子孫,這頭牛也是功不可沒!
每年的大年三十,父親都是迫不得已回家。他坐在火坑裡頭,一雙陰森的目光掃視著這個家,也不知道是煙燻的他睜不開眼還是他本來一雙三角眼就那個眼神。他要是不喜歡這個家,想必他在外頭一定過好日子了。可他天天在誰的家裡過好日子呢?比起平時的家庭氣氛,過年更加讓人難受!
奶奶埋怨道:“他咧落不得屋!一落屋就將恨咧些人一肚夜!”
我和妹妹自然要被罵的,過年也不例外。奶奶要出氣,自然喜歡當著親朋好友的麵包括我和妹妹面前數落我父親的不是。
我藏到樓上,奶奶罵道:“他咧就一洽(藏)的樓上,他老傢伙又不管屋裡!他咧又不供的哪個屋裡啼噠!落不得屋裡……你喊您哥哥來吃飯!”她的罵聲很大的,不愁在樓上聽不到下面的訊息。
我何嘗不知道下面在做飯,但親戚們在場,奶奶又喜歡罵,她彷彿有無限的怨憤需要向她的女兒女婿和外甥們傾訴!
我感覺不是沒有面子,而是滾滾而來的侮辱!我有時候不得不頂嘴,我的言語水平略有提高了,能辯解,老嫗罵道:“我講你嘀不還!你不找都我講!博士!完屋裡出了個博士噠!您老傢伙又不管屋裡!”
她扯著嗓子當著親戚們的面號喪,我氣得胸膛都喘不過氣來了!
我罵道:“碩士!”
這又是一堂鬨笑!表哥笑的眼睛成了一條縫兒,他張嘴巴笑的“哈哈”,十分的暢快!
我的自尊沒能隨著年齡的增長引起家裡人的重視。
天晴了,親戚們和奶奶在塌子裡曬太陽。他們有說有笑,妹妹在旁邊,她不敢亂跑,她怕奶奶罵,奶奶也分分鐘需要這個下把手隨時候命。奶奶此時的態度溫和多了,她沉侵在女兒外甥的溫馨之中,即便是又嘣出“她老傢伙又不管屋裡”,聲音聽起來也如同說笑。
妹妹滿臉尷尬,難受,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伯伯說道:“放紮實些哪,嗲嗲養您俺咧麼大噠,聽嘀兒話哪!”
大么補充道:“長大了要記得嗲嗲呦。”
我想,我和妹妹心裡都一樣痛苦。如此父親,我們做孩子的又能怎麼樣?奶奶以此遷怒於我們,對我們一年四季破紀錄似的破口大罵,用不折口段的辱罵折磨我們兄妹的自尊和聽覺。這樣等於在她兒子的兇暴基礎上給自己的孫子孫女身心上雪上加霜!
老人沒有念過學,大字不識,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親生孫兒和外甥的區別究竟在哪兒?她把僅有的一點兒溫馨報償給了別人。
可我卻恨!我站在二樓欄杆向下面望,我心中恨道:“我長大了之後,如果日子好過,便罷,如果我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我決不會善罷甘休!”
可我畢竟是個孩子,有貪吃的一面。春節央視播放《西遊記》,晚上,有親戚在家裡做客,我突然想起了麥片的味道。在火坑邊,我站起身,爺爺和奶奶也在火坑邊。我進了裡面的房間,用一把鑰匙開啟了奶奶的櫃子,這把鑰匙是在抽屜上搜到的,插入半截鑰匙就能開啟。
我開啟櫃子,看見裡面一包麥片,心中嘻哈,這要麼是別人送禮過來的,要麼是別人送過來之後我們又送過去的。不管了,我拿來剪刀,挑破了一個口子,取出一小包。
剛打算撕開把麥片粉倒進嘴裡,只聽見“咚咚!咚咚!”是敲房門的聲音,聽見奶奶不耐煩的喊道:“弟兒!開門!咧呦!嘖!你開門!哎!”
她喊得很急,我驚慌,再不開門,她要號喪了!我只得把小包麥片塞進兜裡,趕緊開啟房門。
她不耐煩的嘟嚕道:“人嘀老殼哦!您咧快活……”
我趕緊讓開她,回到火坑邊。看看爺爺和親戚的表情,房裡的氣氛已經這《西遊記》看得一點意思都沒了。
臨近開學,陰天,父親送來一本英語本,他不客氣的說道:“咧!咧是龍哥哥給你嘀,要你把家人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