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今天變得有些漫長,車內沉悶的低壓讓人不自覺地閉上了嘴。
顏漫無聲地輕嘆一口氣,發現每次從許府回來總會讓人心情不痛快。
許肆挺直了腰背,閉著眼睛假寐,顏漫則趴在視窗處看外面的落雨。
無意間注意到他手上原本乾淨紗布滲出的血色,顏漫明亮的眸子下意識黯了黯。
雖然許肆沒對她說什麼氣話,但在那裡一動不動略微有些凝固的表情和神態,也能看出他心裡的悶悶不樂。
這應該是今年第一場大雨,讓向來喧囂的街頭行人少了許多,只有賣傘的鋪子還在熱鬧地敞著大門迎客。
顏漫搖了搖許肆的胳膊:“我們去買把新傘吧!”
女子眼睛亮亮的,眸光閃著雀躍。
許肆不知她哪裡冒出來的興致,見她這麼開心,只能同意。
別說,一把小小的油紙傘還真能被這些人做出個花樣來。
有在傘面上畫著山水蟲魚風景畫的,有畫筆墨精緻不輸於宮燈的仕女圖的,還有掛著編制流蘇玉墜的,甚至有傘邊鑲著圓潤光澤珍珠的……簡直讓人花了眼。
許肆很少糾結這些繁瑣的東西,對他來說傘有把用著的就是,但見顏漫挑的起勁,他便在身後給人撐著傘等她細細挑選。
顏漫最後在兩個傘面之間犯了難,一個是渲染極好的水墨煙雨圖,一個是奼紫嫣紅的春景傘,選擇困難症犯了,讓許肆幫忙決定下。
許肆左右各看了一眼,兩個傘面風格迥異,各有各的美感,直言道:“既然都喜歡,就一起買下。”說完便要掏銀子。
顏漫給他攔住,非要他選一個。
許肆沉思半刻,最後覺得水墨煙雨稍顯沉悶,紅綠星點生機盎然的春景圖更適合她。
“那就這個吧”顏漫對他的選擇表示贊同,眼神示意大將軍可以付錢了。
許肆眸光含笑,十分寵溺她這種毫不客氣的態度,甚至還大氣得給了打賞。
郎才女貌站在人群裡十分養眼,就連小販都忍不住誇讚二人般配。
顏漫打著新傘,問許肆有沒有興趣一起散步回去。
既然她都主動這麼說了,許肆肯定是沒有理由拒絕的,只是把自己手裡的傘給了隨行的下人,要跟她同撐一把。
清新的油紙傘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透亮,給陰沉的天氣增添了一抹明媚。
晶瑩的雨滴沿著竹絲邊緣縷縷落下,像極了斷線的寶石,無形中吸引著視線,安靜地展示著它的漂亮。
兩人靜默無言地在下雨的街頭並排走著,思緒漸漸放空,憂鬱沉悶的心情不知不覺中被這直流的雨水給一起沖刷掉了。
許肆把手落在女子的肩頭,顏漫眉梢一跳,聽到他的輕聲嘆息,於是問道。
“在想什麼呢?”
“無他,只是有點迷茫罷了。”
“因為……你母親的事?”
“你聽到了?很可笑吧,我從未想過錯會出在她身上……”
顏漫輕眨了下眼皮,心裡並不太認同他的話。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許大人成親後不怎麼顧家,甚至是全家的衣食花銷全靠你的母親?”
“他確實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也是個不合格的丈夫。”
顏漫話在心口難開,抬手摸了摸臉頰,猶豫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我其實覺得即便夫人有了旁人,也不是她的錯……”
顏漫抬眸瞄了許肆一眼,繼續說道:“像你說的那樣,許大人既然是一個不顧家又不負責的男人,妻子變心很正常!
尤其是真心喜歡過又遭到婚後冷待,前後對比之下是個人都會感到寒心。
大家都是人,憑什麼男人三妻四妾沒問題,女人變心就成一件錯事了呢?”
許肆凝眉不語,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到。
按他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女人如果婚內有了情夫,那是要被灌豬籠的,不僅是錯,還是天大的錯,是不能被輕饒的。
但這種思維讓他自己也感覺十分矛盾。
他每天都在母親的身邊,最知道母親過得好不好。
丈夫的冷落,貧困的重壓,因為不擅長做事被人當眾劈頭蓋臉的責罵,熬花眼繡的帕子還被人不講道理的壓價賴賬……
母親在人滿為患的大街上窘迫的神情,一遍遍在院子裡跟自己數落責罵父親的場景,如今還是那般清晰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