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什麼?竹筒倒豆子,給老子吐出來!”高孝山突然迴轉身子,抓住白石山的前胸衣襟,搖晃著。
“沒----沒啦,真的沒啦!”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
“看見小野,就昨天,看見你的車,有些日子了!我沒敢告訴任何人!”
“包括你姐嗎?”
“有可能!”
“你說這叫什麼屁話?有是沒有?”
“還沒來得及說!”
“最好你給我說實話,你想知道是什麼事嗎?向蓮一直受到小野騷擾,向蓮向我報了案,我私下裡收了人家錢,所以……我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放開手,並且把抓皺的衣服,撫了撫,“這事你要給我爛在肚子裡,我想抓個現行,讓日本人知難而退,你記住:我收的50個大洋,全交給你姐,你不想嚷嚷滿世界都知道,讓我把這50個大洋從你姐那兒要回來吧?你也知道:我和桑泊年一向不對付,你不想你姐夫在這節骨眼折了吧?沒我罩著,你在這兒屁都不是,我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正說著,有個警員從樓底上來:“高隊長好,情報處今天誰當班?”
“都在吧?潘隊長在嗎?”
“在!”
“好嘞,高隊長回見,我上去了!”
高孝山揮揮手,“想想吧,我的傻弟弟,我掙不到錢,你姐和你外甥就得喝西北風!”在白石山肩上拍一下,這個謊撒得天衣無縫,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自鳴得意,“我到下面看看門口抓的兩個人,要不要一起?”
“不啦,我站崗去了!”
高孝山雖然圓了謊,心中卻不安起來,笑容僵在臉上,象頃刻間撕裂的破布,龜裂的斑紋,煞是好看,象抓狂的多足蟲,精彩紛呈。
監獄雖然有些暗淡無光,他卻很受用,他喜歡高高在上,看著一張張絕望、困惑、扯謊拙劣表演,甚至是有些扇情的表演,他隨便劃拉一下,就漏洞百出,甚至是啼笑皆非,那些臲卼的靈魂,在他的面前惶惶不可終日,甚至象風中之竹,他喜歡玩味這個過程,有時他幾句犀利的話,就把對方剝得體無完膚,他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真相就是這樣!你不用抵賴!”,有些人就象被子彈打中,搖晃幾下,就低垂著頭,不再動彈了,剛才還慷慨激昂,侃侃而談,瞬間就象崩塌的山,坍塌成一堆爛泥,而他的分析又是與事實相差無幾,他有時甚至佩服自己能夠從現象的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在這方面,他有著驚人的天賦,省黨部王魁元多次在公開場合下,對他大加讚賞,甚至說他在小小的龍澤縣警局做個行動隊長,真是屈才了。去年,他們在省城抓到個共黨死硬分子,眼見著就沒折了,證據不足,只能放人,王魁元把他請了去,經過三天軟磨硬泡,最終他從犯人不斷看鞋的表情中,找到了藏在鞋裡的證據,在確鑿事實面前,犯人無可抵賴認罪伏法,這讓王魁元歎為觀止。
然而,鍾震強卻讓他束手無策,經過這麼多天的折騰,他沒能從鍾震強身上找到支援他疑惑的證據,他一度懷疑是不是抓錯人了?旁敲側擊的招用上了,原來他一直寄於很高希望的朱之山、梁守道的抓獲,結果幾天下來,他失望了,他也知道:如果再沒有證據,就只能放人,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他頹廢地走進黑暗中,那裡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他自己走到那裡還反了一下胃,嘔吐出許多清水。
鍾震強枯枯坐著,一根稻草在手中玩耍著,他隔壁就是柴東進,這小子個子高大,剪著板寸頭,一大幫有十多個人,在幫他捶腿捶背,“三爺,舒不舒服?”有個人在幫他捏腿。
“你他媽倒是用點力,早上你吃的是人飯還是豬屎?”他踢了捏腿的一腳。
“死共黨,你準備扛到什麼時候?”柴東進眯縫著眼,“我佩服你是條漢子,可他不會永遠讓你這樣逍遙,要不這樣得了,你跪地給我磕仨頭,叫我一聲三爺,有我罩著你,保準你能從這裡出去,怎麼樣?你不虧呀,這麼一跪,保的何止是命?我們湖河幫你知道嗎?龍澤第一幫,吃水飯,連大柵欄黑龍會都不是個,高孝山算個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