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精彩,他走得如此決絕,如此無牽無掛,把長長的相思放在家時,這一次,行程捎遠,過了響水唄,仍舊迷糊著,那遠古的情歌,撩人心魂斷人腸,從呼腔中哼出來,每一個音符,象老太太捻線一樣,把它拉長,捻細,細若頭髮,心律在那上跳躍碰撞,聲鏗音鏘,這樣憂傷的曲子,在拉魂下,有哽咽的節奏,淚從心縫溼溼往外滲,直到上面沁出汗珠一樣的水點。
龍澤縣東南吳窪子,臨界臨江縣,那裡地處幾縣交界處,交通不暢,路況極差,一般人不到那兒,但吳窪子是個大鎮,人口稠密,高年豐在那兒,如蛇而盤,他每回去如魚得水,他的酒水更是供不應求,只是路太遠,讓他發怵,但眼下春正暖,花還開,他就象貓了一冬的土撥鼠,陰暗潮溼,它受夠了,就爬出來撒歡,在那遙遠的地方,除了高年豐,還有一個他想愛不敢愛的潑辣女人在等著他,他們雖沒有體膚之親,卻心心相印,她是生活在封閉、甚至是密不透風吳窪子另一個陳梅梅,她叫吳秀枝,二十七歲還在苦撐漫挨,知道他有家,但就是無法割捨對黃興忠的好,哪怕看一眼,說上幾句體己的話,甚至是聞見他身上粗粗拉拉男人的味,就會心滿意足,明知沒有結果,還是願意等他,而他每年能夠光顧吳窪子的也就那麼一兩次,每次多者五六天,他們的見面,和牛郎織女差不多,任憑哪個勸說,沒有用,她在別人身上,就找不到黃興忠的特質,他們是一見鍾情,更是相見恨晚,黃興忠第一次到達吳窪子,已經三十二歲,而吳秀枝那一年22歲,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吳秀枝說不定早已嫁給鎮上石磨鋒,這會兒為人妻為人母,可是就是這樣不經意的出現,讓吳秀枝悔婚,她看到黃興忠身上男人的風骨,既然不能給人家完整的愛,黃興忠一開始就不打算招惹她,然而,他不招惹麻煩,麻煩不會自動退卻,相思象樹,它會橫長豎長,在有空間的地方,挓挲著長幹也長枝,一寸相思一寸灰,從灰縫中瘋長,最初是絲狀的柔軟,長著長著,就折不斷,經風歷雨,飽受陽光雨露,現在再看,就不是當初的模樣。
“你不愛她,不能給她名分,就不要招惹她!”高年豐手指點在桌面上。
黃興忠無奈,百口莫辯,“我……?”
石磨鋒恨上他了,見他一回,陰陽怪氣一回,儘管後來,他娶了呂如意,但情傷在心中,象被鋼絲球使勁刷過,上面全是密密麻麻小窟窿,完整的地方,稀薄如紙,從這邊看透到那邊。
呀,他怎麼象大觀園中的賈寶玉一樣,自在嬌鶯處處啼,留情留聲,這個吳秀枝把情根深埋了,讓情樹枝葉葳蕤,雖有些任性,卻也讓人憐惜,這樣的憐惜,會讓男人堅硬如石頭一樣的心變軟變酥,只要有一絲放縱,就會鑄成百般的錯誤,甚至是葬送別人一生。
情蕭蕭兮裂心肺,黃腸一斷兮喪九泉。
情是一種久治不愈的病,情是一種讓人神經錯亂的魔,用情太真人自毀,無慾無求到天荒。
吳秀枝是那個頭不梳來臉不洗的人嗎?有些癲狂,她像靈河岸邊絳株仙草,需要用自己眼淚來澆灌,直到淚盡情散?
黃興忠雲裡霧裡走一遭,直到睜開眼睛,抹一把淚,陽光白花花的,風軟得象羅帕輕輕在人臉上若有若無動著,撩撥得人心碎神傷:“這到哪兒了?”
“快到北門河了!”黃安揮一下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