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子和黃安從北風身後走出來,這拎的是大包小包,看得出來訪者既是道上的人,又出手闊綽,不拘小節。
“我就是個看門護院的,陳老爺是我們老陳家的一把大紅傘,是我們陳家祖林上冒得第一縷青煙!我代我們老爺謝謝你們,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都進來吧!”他接過達子手中的禮,“各位請!老爺,老爺太太,有貴客求見!”這聲音,象要爆炸的鞭炮,哧哧燃燒,心撞擊著熱情,熱情飛花碎玉,似煙花耀眼寂寞,左右兩手的禮物,象鞦韆往不同的方向盪漾。
北風感受著這兒雅院靜室的氣韻,有竹婆娑,有花夜怒。
隨著一聲聲咋呼,陳品章甩甩潮溼的頭髮,把白邊眼鏡戴上,穿著寬鬆佈滿條紋的家居服,靸拉著熊掌一樣鬆軟的大拖鞋,鞋很大,卻很輕,質地是棉布,但沒有重量,一看就知是東洋的東西,在電燈下,煞有介事地半仰躺在搖椅裡,手裡拿把黑紙扇,有節奏驅趕著蚊子,“慢著點兒,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天塌不下來,你慌張什麼?你下去吧?”陳品章這時候斯文起來,“各位,都請坐,深夜造訪,有何賜教?”
黃安學著傭人,把禮物放在茶几上,退後到一旁。
“各位,遠道而來吧?看著面生,有何敝人可以幫上忙的?”
黃興忠見陳品章裝作不認識,也就不客氣,往旁邊沙發上一坐:“看來陳翻譯是貴人多忘事,上午我們在城門口見過面,我們相約今晚一起吃酒,怎麼?你忘了?”
“那倒沒有,只是……?”
“你以為我們只是隨口一說?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興忠,家住黃花甸子,我家釀酒,酒名女兒紅,這趟進城,是為了收購高粱,早就聞聽連腳盛產高粱,堪稱一絕,粒大皮薄,水分天然的足,豐稔的高粱,帶著芳香和水汽,所以……?”
“可是那裡現在成了軍事禁區,只准進,不準出,我也愛莫能助,如果是為了這事,我勸你們乾脆打道回府,就算有日本人特別通行證,一路上也要經過三查四審,那裡地勢多低山丘陵,且多有毒蛇出沒,當地人倘且畏縮不前,多想出來,你們為了幾個錢,冒這麼大風險,值得嗎?如果信得過我陳品章,你們就在臨江城裡折騰,有個坎什麼的,我也能說上話。”陳氏搖著紙扇,隱隱覺得這裡頭有什麼不妥,“你們來自於重慶亦或是延安吧?”
“我這口音象嗎?這兩頂帽子太沉實了,我受用不起,我不相信:你沒有喝過我們家女兒紅?”
“臨江城裡有的是連腳過來的高粱,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給幾個糧食市打聲招呼,替你們留著!”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這成本上就不好說了,再說:富貴險中求,我已經跨過龍澤,到了這兒,就差這一步了,你放心:我就是個做酒的,絕非什麼黨呀派呀!”
“黃兄,不是我不幫忙,在日本人那裡,只要能說得過去,我何樂而不為?大家都是中國人,我完全可以睜一隻閉一隻眼,最近日本人風聲鶴唳,為了在不久的將來佔領神州,日本人可不想在現階段出任何事,因此盤查比較嚴,進出連腳鎮,光有良民證是不夠的,一定得有蓋了日本司令官竹下內一的手寫簽名,至少還得有三個以上當地社會名流做保,這才能進連腳鎮,手續繁雜,過程較長,一般人一聽,就皺眉頭,出了什麼紕漏,三個保人連坐,這責任誰個替你扛?”陳品章把扇子搖到全身晃動。
“陳翻譯,照你這麼說,我去連腳鎮就一定是戳屁漏去了?不能夠!我這願望就是竹籃子打水?”
“話也不能這麼說,很多事,事在人為!你們去的理由有些牽強,日本人會懷疑,你要說是回鄉祭祖,還是有可能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皆在虛無縹緲之間,但這仨保人,份量要夠,你比如原警察局長古天樂,商會會長鬍作月,或是地頭蛇胡平章,這些人炙手可熱,怕就怕你們請不動他們!”
“謝謝陳兄坦誠,有你指點迷津,一定會順風順水!”
“別給我戴高帽子,我也是中國人,從根上講:我是希望咱中國能……但咱中國積貧積弱,實在是捧不起來,不說啦,扯遠了,你們究竟有什麼事?”
“你剛才說的這些人孰輕孰重,我們早就知道,你陳翻譯是什麼人?他們不清楚?你請他們,是給他們臉,據我所知:你和竹下內一是同窗,這點兒臉他們敢不給,只要你出面,還怕他們不捧場?辦這種事,非你莫屬!”黃興忠笑得風輕雲淡,像是不經意。
“黃兄,抬舉抬愛,我就是一名小小的翻譯,今天頭一次到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