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記,我反對,我們與他們之間是睚眥之怨嗎?就算我們放下了,他們就一定放得下?我看要與他們分庭抗禮,還是得靠這個說話,自從四?一二以來,他們屠殺我們多少共產黨人?今後怎樣,我看還得看一步走一步。”錢大華晃晃槍,“毛主席說得對: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是當年在湖北武漢八七會議上提出的,這句話正確,不服要打服,打不服就消滅,跟他們客氣是傻子!”
滿目瘡痍的城市,透露出死亡的氣息,不斷有死人被拉到城外亂葬崗,那裡蒼蠅一大堆,來不及掩埋的屍體橫七豎八晃著,有些在太陽下已經生蛆,成千上萬在爛肉中拱動,野狗齜牙咧嘴扒著屍體,在撕扯著,慘不忍睹,痛心疾首,但又不得不動員社會上有生力量,去做這件費力不討好的事,許多人家幾乎不剩一個,明火雖被撲滅,有些雞腳旮旯裡,還在暢著濃煙,顧不上,一切顧不上,要清理堵塞的道路,就要對爆炸物進行深度清掃,有些地方,整座高樓被炸塌,象座小山堵塞在路道上,天熱,屍體容易腐爛,到處瀰漫著肉的腐爛,讓人噁心,讓人嘔吐,爛的地方,大半個人,被成千上萬白生生的蛆拱了,骨頭都露了出來。
“他媽的,這小鬼子忒狠了,這娃好可憐喲,娃,別睜著眼了,我知道你憋屈,可是這遭天遣的,不是拿他們沒辦法嗎?誰想你年紀輕輕,命運不濟,閉了眼吧?”一位五十多歲的長者,邊扒土,邊替死了的年輕人撫一下眼臉,“你是哪兒人,我也不知道:這樣吧,我把你拉到城南亂葬崗,把你深埋好,哪兒的人,你的魂就回哪兒去吧?至少那裡有你熟悉的人,魂歸故里吧,至少不要做孤魂野鬼……!”老人大顆大顆的淚水,灑在手腕上,滴在土上。
“又找到一個人!”有人驚呼著,有人報告著。
不會意外,誰也不會附和,意料之中的事,所有人都是一張苦瓜臉,機械動著,巨大的悲哀和悲傷,象這濃煙籠罩著,刨碎磚碎瓦,就是刨人,簡單的工具,叮噹有聲,倆個人扒完土,顧不上清洗一下,直接抬板車上,幾個死人放木頭一樣放在車上。
“造罪呀,天作孽猶可違,人造孽不可活!”
“幹活!哪來那麼多屁!?”
正在說話的功夫,一小隊人馬從身邊走過,除了擔架上的傷員,其他人一聲不響走過,這是駐軍正在按上面命令往城外撤離。
“軍隊都走了,日本人要進來了,今後日月更加不好過了!”有人呔息。
“好過也得過,不好過也得過,死撐活挨的命,還指望什麼人進來,有好日子過?活受活受,活著就是受罪,沒有辦法,願在世上挨,不在土中埋!”另一個索性丟掉鐵鍁,從腰間拔下長煙袋,“來,坐下來抽一口,要不然這口氣壓在胸口緩不上來!”
“軍隊都跑了,這城能守得住嗎?我們說不定也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說話的人扶鍁站著,“身逢亂世,誰死誰命短,沒有辦法,閻王叫你活三更,想活五更有些難!”“唉-----”說話的長長嘆一口氣。
城頭上一聲呼麥,象一個壯漢在吶喊,粗糙得如同一陣碎石雨,急急而落,落到人們裂開的心縫中。
此伏彼起憂傷的馬頭琴,像是從心縫中擠壓出來,調子上的音符被擠壓、擰捻成線,線上生出倒刺一樣的疙瘩,拉鋸式膠著,把心拉成一條筆直的深溝,韻律在溝裡起伏,聽得人不爽,淚,斷了線的珠子下墜,呼麥聲起,夾雜著非常生澀難懂的跳躍。
第42章:
1
“誰?是誰有這閒情逸致吹拉出這耗盡人血的曲子?放眼望去,殘垣疊加著斷壁,找不到聲源於何處,象在這兒,忽而很近,伸出手就可觸控,繼而又很遠,在虛無縹緲之間,是臆想還是現實?
高高的三層樓,被炮彈劈成一個斜剖面,一個白髮蒼蒼老者,在那裡搖頭低啜,無論從相貌、衣著服飾到流溢於外表的氣質,這都是一個從小到大至老都不曾體驗過辛苦的人,歲月可以讓他兩鬢斑白,但就其一生而言,都沒有從事過怎樣體力勞動,看不到辛苦留下的磨痕,就現在,他還穿著時時髦的西洋人愛穿的吊背、帶子喜歡交叉的褲子,儘管拄的是文明棍,傷心成這樣,棍子只不過是一種飾物,襯托著斯文而已,一家十二口人,還不包括傭人在內,除了他在外面講學,其他無一倖免,全部埋在倒塌的廢墟里,堆積如山的瓦礫殘磚,讓他痛不欲生,不少圍觀的人,在竊竊私語,嗆人的呼麥如泣如訴,悠揚的馬頭琴揭皮子一樣生疼,不知什麼時候,有壎加進來。
一個三、四歲小男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