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別冷,也特別長,好像要熬不出去似的,身體一向倍棒的郝百通,就象趕場似地一場接一場。
“我看你就是江湖庸醫,治得了別人,治不了自己,是藥假還是技術不行,乾脆砸了招牌,回家種地得了!”郝百聲那是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學生娃,他的感情生活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夭折了,正遭受命運的第一次滑鐵盧,三次可以扭轉命運的考試,全都一敗塗地,死人三年無好運,他把這一切全都歸結於劉子英的死,“你娶了個掃帚星,連帶著我也跟著倒黴!”
“你再說一句?!”郝百通正一肚子沒處撒。
真要打起來,郝百聲哪是個,就吐吐舌頭,“沒本事,還說不得!”扭頭就走。
“三弟,少說兩句,你二哥心情不好!”他們的大嫂顧白雲,也是好意,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去!去去!怎麼哪兒都有你?我心情才不好呢,也沒見你關心關心我,你算是幹什麼的?我們兄弟說話,你一個外人指手劃腳,算是怎麼一回事?”這小老三,從小就是刺頭,顧白雲哪惹得起。
郝百峰看不過眼,“你幹什麼?你大嫂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大哥,我沒拾掇你,你自己個兒不要往籃頭裡蹦!你算是哪頭的?”
外面風正凜冽,一九二九不出手,這天就冷得出奇。
狗皮帽往頭上一帶,郝百通背上藥箱,就出門了,驢在風裡打顫,茶葉水一樣麥黃的尿條就撒到地上,熱氣往上撞,等它解決完自己的事,拉它就不走,郝百聲過來,從門後抽出根手腕粗細的幹木棍,舉起就朝驢屁股上打,驢咴咴叫著跳,“你幹嗎?吃飽飯撐的,人馬比君子,你幹嗎要這樣虐待牲口?”郝百通吼道。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幫他,倒幫出一身錯來!”郝百聲當即扔了棍子,“你不要拽它,你趴下去,湊它嘴邊,和它好好商量商量,問它走不走,多會兒走!”郝百聲拍拍手,出了院門。
郝百通拿著單層夾襖,放驢背上,牽著走,驢雖不願意,磨蹭著走出院子,草垛那兒背站著人,嚇他一跳,沒等他上前,那人轉過身子。
“你們這個家早晚都得散了,你看你三弟那張刻薄的臉,你大(爸的方言)、媽死了巴苦非要不分家,樹大分岔,人大分家,老理,他們就琢磨不透,要是真的分居異爨,你就栽了,趕緊找個暖被窩的,要不然天放都沒人管!”劉國正拿他真當半個兒子,“我的話不是放屁,你得聽進去!”
“我這樣的,不好找,怕天放受罪,不是人家身上掉下來的肉,人家不會真心疼!”
“不好找也得找,實在不行,焦原那邊也行!”
“你就不要操這個心了,再說吧!”
“你不能這樣悠了掛擋,你得振作起來,這樣吧,我有個乾女兒,在李胡廟,遠是遠點兒,哪天我抽空去一趟,當初你追子英可不是這樣的,怕了?要有賊心長賊膽,懂了嗎?”
“哎!”
“我走了,改天來!”
郝百通站在風裡,淚水撲簌簌的。風抖動得厲害,人哆嗦得不行,焦原還在遙遠的風沙裡,一條溝,三個坎,還有條大河,河過北門,名字就現成的,北門河,是一條通江的河,河水湍急,響聲暴躁,河水不動時,就結成冰路,可上走,可滑行,樹梢光禿禿,不曾有一片葉子,沈家聚父子、夫妻之力,開了家合安堂,懸壺濟世,獨佔焦原,外聘郝百通幾人,分科室,手術做得,刀槍傷治得,婦科開得,聲名遠播,這會兒路上別說人了,連只麻雀都看不到。
郝百通訊驢由韁,如果不是天放牽掛,他就會留在焦原,這個尾巴,就是一根拉他的線,掙不斷,扯不開,風如刀刮臉,鼻子象蝦不煮自熟,鬍子多天不刮,象炸刺的狼牙刺,扎煞著向四周長,黑而硬,象豬鬃。是的,他需要一個象劉子英那樣溫婉可人的女人,這不僅是天放的需要,更是一個有過性經驗、且被性折磨得體無完膚的男人的需要,然後,這樣可心的女人,幾乎沒有,或他還沒有發現,煎熬水與火的煎熬,他幾乎不能把持,劉子英永遠地去了,他才發現劉子英真的好,孩子成了他的拖累,有些女人喜歡他,可因為兒子拖累,別人搖頭嘆息,他本來以為就這樣湊合一輩子算了,沒想到,時隔十天,劉國正領個女子上門,壯實得象頭小豬。
劉國正乾女兒,唐素英,胡家廟小集鎮上長大的,八面玲瓏,一見到郝百通就相上了,大眼晴忽閃忽閃的,象溜仔在陽光下滾動,三個月,吹吹打打,一輛馬車就把唐素英送郝家了,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