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女人,還是寧波女人牢靠。
不過,一想到寧波女人,倪先生就像又看見了寧波女人一張傷心的面孔。因為自家的結婚,給寧波女人帶來了深深的傷痛,倪先生還記憶猶新,假使再去尋伊,伊會接受嗎?
猶豫儘管猶豫,倪先生還是管不牢自家的腳,忍不住朝老弄堂走去。
當倪先生立到了木頭房子的門口頭,遲疑了一歇,還是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不多一歇,門開了,寧波女人拉開門的一剎那,看到門口頭立著的是倪先生,微微一怔,問:“儂來做啥?”
倪先生被這一問,有點不曉得哪能回答,頓了頓,講:“我,我是特地來尋儂的。”
寧波女人講:“尋我做啥?”
倪先生更加不曉得哪能回答了,突然想想起手裡的木頭箱子,趕緊講:“哦,我的箱子要交給儂。”說著,朝寧波女人提了提箱子。
寧波女人看了一眼箱子,笑了笑,笑得很有幾分黯然,然後,身子往後一退,輕輕關上了門。
太突然了,倪先生來不及去推門,門已經合上了。急了,拍了幾下門,沒有迴音,提高了聲音講:“我把箱子放在門口。”
寧波女人聽到了倪先生的閒話,背靠在門上,並沒有動,眼睛裡含起了眼淚水……
倪先生又湊到門縫裡輕輕地講:“箱子裡是鈔票。”講好以後,轉身走了。
3、
“到了。”三輪車師傅講。
三輪車已經停牢了,淩小姐睜開眼睛,朝四周瞄了一眼,又嚇了一跳。連三輪車車鈿也忘記付了。
,!
一弄堂裡的人,有的端碗泡飯立了門口頭,斜轉著眼睛,冷眼相看,有的人窗門推開一條縫,探出張面孔,嘴角一抽一抽地冷笑,有人立了屋頭頂,居高臨下,指指點點。一弄堂的人,統統像看西洋景一樣,看牢子淩小姐,除了對淩小姐看不入眼,愛理不理,還不約而同地從鼻孔裡噴出了一個字:“哼!”,這個“哼”字的意思叫歸複雜,可以理解為“稀奇煞了!”,也可以理解為“啥格稀奇!”還可以理解為:“叫儂稀奇!”。總之,一個“哼”字,就會叫儂立馬覺著日子不好過。
淩小姐只感覺,自家像一隻動物園裡的小動物,被人圍著,看著,無援,無助……
淩小姐是因為犯忌了。首先是觸犯了禮數。上層社會有上層社會的禮儀,下只角也有下只角的禮數。
搬場是樁大事情,起碼要放幾隻炮仗,炮仗一響,弄堂就鬧猛起來,人就會聚攏過來,人氣就來了……還要分分糕團。兩塊“定勝糕”,兩隻“壽團”,要一家人家一家人家親自送過去,糕團一分好,就可以和左鄰右舍就講上了閒話,儂講一聲:“新來初到,多多包涵”人家回答一句:“好講,好講。一回生,兩回熟嘛。”大家就熱情起來,就會七手八腳一道幫忙,一息息功夫就會幫你樣樣事體搞定當,大家就有了自家人的咪道……
這倒不是弄堂裡的人家貪小,要吃幾塊糕團,糕團值幾個銅鈿?要曉得,這是俗成的規矩,也是新老鄰舍間的感情紐帶。
淩小姐沒有放炮仗,也沒有分糕團。
當然,淩小姐並不是肉痛這點碎銀子,不捨得分糕團,也不是不捨得買兩串炮仗,憑良心講,伊是“上只角”出來的人。伊哪能曉得有這種規矩,也不懂有這種規矩……
現在好了,還沒有進門就弄僵掉了,淩小姐像僵山芋一隻,杵在了那裡……
三輪車師傅講:“鈔票。”
淩小姐這才驚醒過來,趕緊從珍珠包包裡摸出一張鈔票遞給三輪車師傅,講:“找頭不要了。”
三輪車走了。
淩小姐一個人面對一弄堂的眼睛,僵僵地立在原地……
:()上海弄堂裡吃泡飯的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