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這已經是一九五八年了。我兩歲多了,由於我在七八個月的時候,生大瘡,得了一場大病,身體一直虛弱,還不會走路。這時,身體強壯一些了,開始學邁步了,俺娘每天一有空就把我抱到屋外,在俺家大門口老楊樹底下,樹蔭的地方讓我學邁步。山東這個地方教孩子學邁步不叫邁步,叫朝步,就是向前走的意思。那幾天村裡剛成立初級社,上級又來人叫改成高階社,叫大躍進,搞得人們不知道怎麼好了,農活也沒人張羅幹了,俺娘就在家裡教我學朝步了。
每天,教我學邁步,都是俺娘從我的身後用兩隻手架著我,叫我二哥或者大哥在我前面拿個晃啷來逗試我,引我去拿,向前走。俺娘這樣安排,吸引我去拿,去拿就得往前走,有時我只顧得伸手去拿晃啷了,腳邁步就失控了,摔了個大跟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笑,我也跟著笑。
我娘教我學邁步時,村裡的人路過時看到我,也常常停下了看熱鬧。有的還問我娘我是哪個小孩,是老幾?俺娘就告訴他們是小三,他們聽了往往很驚訝。說:“啊!是三呀?長瘡的病好了,沒想到,幾個月沒見,三出息這樣了。
俺學邁步,不長時間,就會蹣跚地走路了,俺娘非常高興。到了五八年三月間,俺娘又為我生了個小弟弟。這時,我家已經是七口人了。
俺爺這一年很忙,怎麼幹,也跟不上形勢了,常常捱上級批評。氣得俺爺晚上和俺爹直嘮叨。俺爹說俺爺,你歲數大了,不行你就別幹了,別當那村長了。俺爺說,我不當村長了,前年跑水時才成立互助組,去年就把互助組合成初級社,初級社剛成立幾天,就說落後了,叫再變成高階社。這幾天,有說落後了,全國已經開始成立人民公社了,魏灣也叫人民公社了。叫村都改成大隊,大隊裡還得分成小隊。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嗎?合一塊分了,分了再合成一塊,再分了。
“爹,不挨批評就好,人家上級叫你咋幹你就咋幹吧。”俺娘說道。
“爺,我給你說,俺學校都搞大躍進了,老師給俺們念報紙了,報紙上說:1958年2月2日中央在南寧召開會議,提出全國都要大躍進,工業建設和工業生產要大躍進,農業生產要大躍進,文教衛生要大躍進。”國家好了,要騰飛了。
“就是嘞,爹,國家要建設好,都大躍進了,要飛了。那咱馬樓也得跟著國家飛呀。”
第二天,上級工作隊又來了,來了就叫俺爺拿出馬樓村成立大隊的方案來。俺爺說,有方案了,馬樓叫馬樓大隊了,大隊也劃開了,分三個小隊。上級派來工作組,老邢,一聽,就說,這就對了。形勢的需要,下級要服從上級。接著就說俺爺,你要早點這麼認識,還何必挨批評呢。接著,就講了一大通。老邢講完就走了。
第三天,俺村又來人了,一來就是好幾個。來了,那頭頭,也不給俺爺介紹他姓啥,是啥官,就叫俺爺喊人來開大會。俺爺說那我就給你們叫村民去。來的人一聽,就批評俺爺。說俺爺,老馬呀,你什麼時候思想能進步呢?能跟上全國的形勢呢?現在,人家都叫社員了,你還叫村民呢?來的這個官給俺爺批評了一大通,批的大家都笑了。
那些日子,就那樣,誰來了都是開大會,都是講一通,都是說上級的新精神,都是喊大躍進,都是叫生產隊組織大家搞大生產。結果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
人們白天干活,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就這樣工作組還嫌乾的慢。等到了晚上就領著大家學習,學習什麼大躍進,學習八大二次會議精神:“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
開始,大家對學習還是很認真的,可以說人人都盼望著學習。幹勁也是很足的。那時都叫革命幹勁。大家對“革命”這個詞很乾興趣。不光做什麼,或者說什麼話,往往都願帶革命這個詞。在說誰的思想好時,就說他的革命精神,在說某人幹活肯出力就說他有革命幹勁,在說誰家在抗日戰爭或解放戰爭中有幾個人參加了就說是革命家庭,說大躍進就說是一場革命。就是對誰能上班了,就說參加革命工作了。那時的人,一天誰要是說話能帶上幾個“革命”這個詞就顯得思想很進步。在我學朝步走路時,看熱鬧的年輕人都說我學革命步了,他們看我會咿咿呀呀地學說話了,就逗試我是不是哼哼革命歌曲呢?
6月8、9號了,開始收小麥了,人們白天干了一天活,傍晚還去隊裡學習。那叫為革命而學習,學習革命檔案。每天晚上在學習完革命檔案,工作組還讓社員們去地裡參加革命勞動——翻地,翻麥茬。的確,在開始時人們的革命積極性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