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石勒終究不聽。
程遐乃退,來告徐光。徐光道:“中山王素來輕我二人,陛下一旦不諱,恐非但危及社稷,亦將為家禍也,我當再入諫帝,不可坐受其禍!”一日,徐光入侍禁中,見石勒面帶愁容,便問道:“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內,今國家無事,何故卻見陛下神色不怡?”石勒嘆道:“吳、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兒猶不絕於江南,朕今雖然稱帝,恐後世猶不以朕為受命之君也。”徐光乃道:“臣尚以為陛下憂及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於四肢乎?四肢尚不足憂,腹心卻有大患!”石勒驚道:“卿言何謂也?”徐光道:“昔魏承漢運,為正朔帝王,劉備雖興於巴蜀,漢豈得為不亡?孫吳雖跨據江東,豈有虧於魏美?司馬家兒在吳,無異於孫權;李氏據蜀,尚遜於劉備。今陛下既包括二都,平蕩八州,帝王之統不在陛下,復當在誰?此不過四肢之疾,無需深憂。唯中山王藉陛下威略,所向輒克,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惜其資性不仁,見利忘義,父子並據權位,勢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來見他在東宮侍宴,有輕皇太子之色,跡同管、蔡,情異伊、霍。陛下隱忍容之,臣恐陛下萬歲之後,宗廟必生荊棘,此腹心之重疾也,唯陛下圖之。”石勒又默然不應,徐光大嘆而去。時石虎多有心腹安插在宮中,便將程遐、徐光二人之言密報石虎,石虎越發痛恨二人。
漸漸到了建平四年,夏季某日,忽有流星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極向西南流經五十餘丈,光芒燭地,墜入襄國城外,聲聞九百餘里,騰起熱浪,捲走百姓無數。石勒得報,便令出巡,以慰百姓。百官勸止不住。西巡至灃水宮時,陰風頓起,飛沙走石,急如驟雨。石勒驚倒。侍從百官急將石勒護送回宮。石勒因此寢疾,不能設朝,遂召太子石弘與中山王石虎並侍禁中。石虎搶先入宮,即矯詔,不許石弘入內,就是王公大臣問疾,也一概拒絕。內外隔斷,不通音問,石勒病之輕重增減,百官皆無從得知。時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皆擁兵在外,處守藩鎮,石虎忌憚,遂又矯詔,將二王召還襄國。一日,可巧石勒病情稍痊,散步出宮外,正見石宏,大驚問道:“朕使汝等出守藩鎮,正是為了今日的預備。何故不召而回?”石宏方知是被石虎矯詔召回,但見石虎正在側,支吾不便實言。石勒乃怒道:“究竟是因何而回?是不召自回,還是受人召回?若有矯詔召者,朕必按誅之!”石虎大懼,慌忙答道:“此乃秦王思慕陛下,暫還歸省,今即遣他還鎮便了。”石勒遂不細究。石宏將要赴鎮,又被石虎矯詔留住。石宏因此不敢動。過了數日,石勒向石虎問起石宏,石虎詐道:“受詔即遣,今已半道矣。”石勒不疑。過月餘,又有熒惑星入昴,墜於襄國東北六十里處,聲如雷震,氣浪如火,塵起連天,騰起赤黑黃雲,綿亙如幕。石勒病勢越重,常覺魂不附體,乃傳遺命道:
朕若死,三日即葬,內外百僚既葬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肉,徵鎮牧守不得輒離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器玩。
大雅衝幼,恐非能構荷朕志。中山以下其各司所典,無違朕命。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馬氏,汝曹之殷鑑也,其務於敦穆。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
七月戊辰,薨於內殿,在位十五年,享壽六十歲。
石勒一死,石虎即將石弘劫往殿前,收捕程遐、徐光二人,交付廷尉論罪。又令石邃帶兵入宮宿衛。文武百官皆驚駭奔散。石弘大懼,自言才能庸弱,不堪重寄,情願讓位於石虎。石虎道:“君終,太子立,禮之常也,臣怎敢背越禮法?”石弘料石虎不懷好意,涕泣固讓。石虎怒道:“你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義,怎能預先談論!”石弘於是即位,大赦,改元延熙,百官各進位一等,唯將程遐、徐光二人斬於市曹。石虎遂為石勒發喪,棺殮既畢,趁夜將石勒真棺密葬于山谷,無人能知其處。七月己卯,又使大臣子弟六十人為輓歌郎,備置儀衛,將石勒虛葬於高平陵,諡為明帝,廟號高祖。
石弘以石虎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國,總攝百揆。石虎遂立其妃鄭氏為魏王后;長子石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持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餘子石宣、石挺、石韜、石衝、石遵、石鑑、石苞、石琨、石祗等皆封為王,使各居要職,分掌兵權。以鎮軍將軍夔安領左僕射,尚書郭殷為右僕射。——凡石虎府中僚佐親黨皆署臺省要職;石勒舊時文武皆補散任。將東宮改名為崇訓宮,太后劉氏以下皆移居此處。又將石勒原有宮女、車馬、珍寶、服飾、玩好都載入魏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