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1 / 4)

那天晚上,我在洛川一間骯髒的茅屋裡的土炕①上過了一夜,隔壁屋裡關著豬和毛驢,我自己屋裡則有老鼠,鬧騰得大家都睡不了多少覺。第二天早上剛出城數英里,那片黃土地面便逐層升高,險峻起來,地勢古怪地變了樣。

這一令人驚歎的黃土地帶,廣及甘肅、陝西、寧夏、山西四省的大部分地區,雨量充分的時候異常肥沃,因為這種黃土提供了無窮無盡的、有幾十英尺深的多孔表土層。地質學家認為,這種黃土是有機物質,是許多世紀以來被中亞細亞的大風從蒙古、從西方吹過來的。這在景色上造成了變化無窮的奇特、森嚴的形象——有的山丘象巨大的城堡,有的象成隊的猛獁,有的象滾圓的大饅頭,有的象被巨手撕裂的崗巒,上面還留著粗暴的指痕。那些奇形怪狀、不可思議有時甚至嚇人的形象,好像是個瘋神捏就的世界——有時卻又是個超現實主義的奇美的世界。

在這裡,雖然到處可以看見田疇和耕地,卻難得看見房屋。農民們也是在那些黃土山裡藏身的。在整個西北,多少世紀以來已成了習慣,都是在那堅硬的淡褐色的山壁上掘洞而居的,中國人稱之為“窯洞”。可是這種窯洞同西洋人所說的洞穴並不是一回事兒。窯洞冬暖夏涼,易於建造,也易於打掃。就連最富有的地主,也往往在山上挖洞為家。有些是有好幾間屋子的大宅,裝置和裝飾華麗,石鋪的地板,高敞的居室,光線從牆上的紙窗透進室內,牆上還開有堅固的黑漆大門。

在那輛顛簸的卡車裡,一位年輕的東北軍軍官坐在我身旁,在離洛川不遠的地方,他將那樣一個“窯洞村”指給我看。那地方離汽車路只有一英里左右,中間只隔著一個深谷。

“他們是紅軍,”他向我透露說。“幾個星期以前,我們派一隊人到那裡去買小米,村子裡的人一斤也不肯賣給我們。當兵的笨蛋就動手搶了一些。他們退出村子的時候,農民便開槍打他們。”他用雙臂畫了一條大弧線,把國民黨軍隊駐守的許多堡壘——構築在山頂上的機槍陣地——嚴密保護下的公路兩邊的一切都包括在裡面。“赤匪,”他說,“在那邊,全部都是赤匪的地盤。”

我懷著更加濃厚的興趣眺望他指出的地方,因為幾小時之內,我就要踏進那莫測究竟的山丘和高地的那一邊去了。

在路上,我們遇見了一〇五師的一些部隊,他們都是東北人,正從延安回到洛川去。他們是瘦削而結實的青年,大多數比一般中國士兵的身材高些。我們在路邊的一家小客店歇下來喝茶,有幾個士兵在那裡休息,我在他們的附近坐了下來。他們是剛從陝北的瓦窯堡回來的,在那裡曾經和紅軍發生過遭遇戰。我聽到了他們相互間談話的一些片斷。他們是在那裡談論紅軍。

“他們吃得比我們好得多,”一個說。“是的,他們吃的是老百姓②的肉呀!”另一個答道。“那沒有關係,不過是少數地主,反而有好處。我們到瓦窯堡去,有誰感謝我們呢?是地主!你說是不是?我們為什麼要為那些有錢人送命呢?”“他們說現在有三千多東北軍已經加入他們一邊了……”“這又是他們有理的一件事。我們除了打日本人,同誰也不想打的,為什麼我們要打起自己人來呢?”一個軍官走了過來,於是這番引人入勝的談話就中止了。那個軍官命令他們上路。他們揀起了他們的槍,拖著腳步走上了公路。不久我們也坐車走了。

第二天午後不久,我們到達延安,在長城以南約四百華里③,陝北唯一可以通車的道路到這裡便是終點。延安是一個歷史名城,在過去幾個世紀裡,從北方來的遊牧部落曾經透過這裡入侵中原,成吉思汗的蒙古鐵騎大軍也曾經透過這裡南征西安府。

延安是個理想的要塞,它位於一個深谷中間,四周都是岩石嶙峋的高山,堅固的城牆一直延伸到山巔。現在,城牆上新建了許多工事,象蜂窩一樣,工事裡一挺挺機槍都對著不遠地方的紅軍。公路以及與公路直接毗連的地方,那時仍然在東北軍手裡,可是直到最近,延安是完全被切斷聯絡的。蔣介石總司令對紅軍進行了封鎖,紅軍利用封鎖來對敵人進行反封鎖,據說有數以百計的人活活地餓死。

就是用飛機來對付周圍的紅軍也證明是不起作用的。紅軍把機關槍架在山頂——因為他們沒有高射炮——結果很有效,以致南京的飛行員來給城裡空投供應時,不得不飛得極高。事實上,大多數的供應品都落在紅軍手裡,他們就在延安城外開了一個市場,將食物賣回給城裡被困的居民。連張學良自己的外國駕駛員,因怕機關槍的高射,也有點膽怯起來,有一個美國人竟因此而辭職。後來我在西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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