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一直有人灑掃,叫他們直接去吧。”頓了頓,他又道,“若是天色晚了,你讓他們在別院歇一夜就是,不必急著趕回來了。”
侍衛連忙點頭,他一定不會辜負大人一腔慈父之情,要在兩位小郎君面前好好提一嘴。
營帳裡重又安靜下來,謝縱微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雕刻著的仙鶴紋圖案。
力道有些大,凸起的圖案磨出鈍的痛感,他的神智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半山腰,溫泉別院。
他只帶一個人去過。連替他打理產業的鐘叔都不曾知曉。
除了他自己與在別院灑掃維持的老啞奴,唯有一個人知道。
那個人在世俗眼中,已經墜崖身亡,不見人間十年。
他的妻子。他的髮妻。他的亡妻。
該用什麼稱呼她更妥當?
謝縱微忽然笑了,深邃鳳眼裡泛紅的血絲像是蛛網,覆上他的心間,一剎間攫緊,逼得他幾乎快喘不上氣。
在這樣劇烈而密集的疼痛中,謝縱微更用力地握緊了扶手,將這些時日以來感知到的種種異樣的微妙串聯起來。
謝縱微是理性至上的人,但此刻,他相信他的直覺,還有冥冥之中的牽引。
“你不肯入我的夢來,是因為在外面活得很自在,是不是?”
聲音沙啞顫抖,聲音輕得像是一縷煙,在這空蕩而寂靜的營帳裡,卻迴盪出令他心潮澎湃的響聲。
謝縱微闔上眼,再睜眼時,眼尾的紅已經消失不見。
戍守在首輔營帳門口的侍衛見大人突然往外走,下意識想跟上去,卻被謝縱微冷得駭人的神情嚇了一跳。
“不必跟著。”
他來到雙生子的帳篷。
裡面沒有點燈,黑黢黢一片,他卻顧不得讓人點燈,直直走向其中一張床鋪。
上面凌亂堆著東西,牛角弓、箭囊、還有幾件衣裳。
一看就知道是謝均霆的床鋪。
不問自取即是偷。但謝縱微此時顧不得什麼禮義廉恥,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那抹頎長身影在床前僵了半晌,終於,他抬起枕頭,細長如玉竹的手指往裡探去。
該感謝均霆從小到大都喜歡把心愛之物藏在枕頭下的習慣沒有變麼?
被壓扁的山楂餅,硌得他後腦勺發疼的九連環。
還有。
謝縱微慢慢地,從枕下抽出一張柔軟的巾帕。
指腹輕輕壓上右下角的那朵雲彩,感受著針線圖案微凸起的質感,謝縱微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的酸澀。
原來是她。
真的是她。
彼時新婚,三朝回門時,岳母曾笑著與他提起,她小的時候學女紅,起初還能靜下心,但到了最後要收尾的時候,便總是不耐煩,收針的時候常被針尖戳中指腹。
久而久之,她就有了個習慣,最後收針的時候,她總習慣多繡一針,換一頭收尾。
謝縱微摩挲著那一角幾乎不會引人注意,小如米珠的凸起。
他留在書房的那張帕子是這樣,眼前這一張,也是如此。
這個發現讓他心底的猜測像是一塊巨石,砰然落地。
又像是有一把火丟進了他周身血液裡,轟地一下,眨眼之間,便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帳外響起侍衛巡邏走動間鎧甲摩擦碰撞而發出的錚鳴聲。
天子正在圍場之中,此時驪山已經宵禁戒嚴,連一隻鳥都別想輕易飛出去。
再等一晚上。只需要再等一晚上。
謝縱微攥緊了手裡的巾帕,他已經等了十年了,再多一晚而已,他應該習以為常。
他走出帳篷,看著沉如墨色的夜空,忽地在想,後裔為什麼要射掉另外九個金烏?
今夜可真是漫長。
……
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盯上的施令窈還在開開心心地照鏡子,確認自己儀容衣衫都很完美,這才高高興興地準備出門。
正蹲在院子裡澆花的綠翹看見碧衣紅衫的女郎出門來,只覺得眼前一亮。
綠翹忙道:“娘子,您這是要出門嗎?需要我陪您一塊兒去嗎?”
施令窈這次出門是要去見周駿,一來是給她這次的分紅,二來也是商談之後的合作。
桃花靨在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裡出乎意料地受歡迎,他想要趁熱打鐵再推出新的香粉胭脂,特地邀了施令窈去茶樓詳談。
她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