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錢是有錢,累也是真累,有那麼一段時間,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後來得了病,連醫生都猜測猜測,她這病,也算是累出來的。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過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一些遺憾似乎還可以彌補。
聽爸媽說完話,陳蘭君抬起眼,說:“我想復讀一年。”
“不是,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鄭梅的語調一下子高了。她一急,說話就有些不好聽。
“阿梅!”陳志生試圖拉住她。
“別拉我袖子,她也大了,有些事該和她明白。”鄭梅甩開陳志生,噼裡啪啦倒豆子一樣將家裡這筆賬說出來:
“不是我們不願意再供你一年,是條件不允許。去年又是下雨,又是天干,收成一點都不好,能把工分掙滿就不錯了!你奶奶又生了病,去城裡看病,抓藥,哪一樣不花錢,結果人還是沒留住。小妹才初中,也要交學費,我不可能讓她初中沒讀完就不讀了!”
“之前你拍胸脯保證,說師範大學沒問題,肯定能考上,不用學費,還倒給補貼,我心裡還高興,想著借點錢,我和你爸咬咬牙,日子也能過。結果呢?你考個什麼東西!”
鄭梅越說越急,指著陳志生說:“你以為代課老師的職位好找啊?你爸天生一個靦腆性子,餓死了都不願意開口借糧的人,天天跑來跑去,給人說好話,賠笑臉,鞋都給跑爛一隻!才把這事說好了。小祖宗,我們真是天生欠你的。”
這些原委,陳蘭君從前是沒聽爸媽講過的。彼時年少的她,雖然聽話放棄了復讀,但心裡對父母還是有點怨氣。後來年歲漸長,猜到了當年必有隱情,方才漸漸釋然。
現如今聽了媽媽這番話,全然明瞭了來龍去脈,她只是一怔。原本打好的腹稿在這一瞬間卡殼,說不出話來。
陳志生重重地嘆了口氣,側過身去,不敢看陳蘭君,說話的時候,嗓音微微有些顫抖:“對不住啊,二妹,是爸爸沒用,對不住。”
屋子裡忽然一靜。
良久,陳蘭君起身,繞到爸媽那一側,一手拉住鄭梅,一手拉住陳志生,說:“沒有,爸爸和媽媽才沒有對不住我,你們看我的手。”
她出身貧困的鄉下,卻有一雙白白淨淨的手,除了讀書寫字磨出來的書繭,再沒旁的繭子,對於鄉下姑娘而言,是不常見的。
她也是後來才意識到的,當了兩年代課老師後,她去打工,同一條生產線上的小姐妹看見她的手,驚呼:“你真是鄉下長大的?可你這手,一點不像啊。”
陳蘭君緊握父母的手,他們的手比起自己的手而言,明顯要糙很多,連指節都因常年勞作顯得有些粗粗大大。
可她覺得很美,這些繭子,是他們作為父母的功勳章。
陳蘭君緊握父母的手,誠懇道:“我知道的,對我,你們已經盡全力了。”
“可是——”
她抬眼,望見屋外一左一右的兩條小路,就像看見她夢過的人生和新的未來。
“我還是想復讀一年。”陳蘭君輕輕一笑,一雙翦水秋瞳躍動著光彩,“放心,學費和生活費,我會在開學前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