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的這天晚間,滿月如輪,夜色撩人,阿梨因為心緒不寧、輾轉難眠,便提劍推門而出,再次步入了梨林之中。
是夜,恰逢那滿林的梨花怒放之期,一枝枝的綠萼白梨,清幽吐蕊、瑩潤似雪,淡然地挺立在一輪皎潔的明月之下,芳採迷離、仙姿氤氳,如夢如幻。更有一陣陣的和風徐徐而來,直吹得千朵、萬朵的梨花,紛揚飄墜,翩躚而落,最終和泥土混雜在了一處,煞是教人可惜、可嘆。
阿梨既感懷於自己的身世撲朔迷離,同時,又傷心於意中人的毫無音訊,復見此景,陡生悽楚,當即口占出了《生查子》一曲,曼聲吟唱道:
“昔日雪如花,今歲花飛雪。亂舞苦隨風,碎玉成泥屑。 寂寂女兒心,豈不傷離別?渺渺月無聲,問誰掌盈缺?!”
阿梨反覆地吟唱此曲數遍,一時間哀哀欲泣,情難自禁;便驀地揮劍長嘯了一聲後,縱身繞樹,飛旋而舞。其劍氣勃然處,那滿天的梨花落英,頓時有如劇雪狂發,更兼阿梨她本人,也同樣是衣白勝雪、貌若梨花,故而這支劍舞,真可謂是:“花、雪一體,人、花莫辨,劍氣交融,四神合一”了。
隨後,繁李窗前聽杏雨,粉桃豔罷醉荼蘼,那融融的春色,越發地旖旎、芳菲一片,處處惹人流連。但也正所謂是:溫存好過,韶光易老——某一天,阿梨忽的打眼一瞧,牆上的那本私抄皇曆,見此時倏爾已近五月的中旬,三春已了,盛夏將至,自己三個月的守孝期限也是屈指可數,應該整裝待發,早些計劃著歸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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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的清晨,阿梨將祖屋的一切都處置妥當了,最後一次去往養父的墳前,跪拜、祭奠完畢,灑淚作別後,便轉過頭來揚鞭策馬,重新踏上了歸程。
沒過幾天,阿梨照常行走到了長風客棧,依舊停留在這裡歇息一晚。她住店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地,向“老熟人”吳達再次詢問小黑子的音訊——無奈,還是沒有得到任何的訊息。
“兩位大爺行行好,請賞給小人一口剩飯吃吧!”
一戶豪門之前,衣著襤褸、瘦小憔悴,滿臉病容的小黑子,手裡頭捧著一隻破碗,用十分畏怯的口吻,向兩名肥胖的家奴低聲哀求道。
“滾開!你這骯髒的豬玀!!”
其中的一名家奴,很是嫌惡地用袖子堵住了鼻孔兒,揮手怒斥他道。
“兩位大爺,求求你們了,小人已經七、八天不曾進食了,哪怕只賞賜一口剩飯,也能搭救小人一命啊!”
小黑子搖搖晃晃地,作揖打躬道:“兩位大爺,發發善心吧!”
“滾!今天你來,明天他來的,要是讓我們老爺瞧見了,又該衝我們哥倆兒,發脾氣、嫌晦氣了!”
另一名家奴怒氣衝衝地,喚出來一隻惡犬道:“元寶,去,把他趕遠一點兒!”
“汪,汪汪汪,汪汪!”
那隻肥頭大耳的惡犬,高聲狂吠著,衝向了小黑子道。
“啊,啊——別咬我,別咬我啊!啊!......”
小黑子被它咬得連聲慘叫,轉身就逃,很快便掉進了不遠處的大河裡,咕嘟嘟地喝著水,掙扎求救道:“救命,救命啊!小貓咪,你快來救我呀!”
“小黑子,小黑子!!!等等我,我來了!!......”
阿梨向空中用力地伸出了雙手,一身淋漓大汗地翻身坐起,這才發現,剛剛的驚恐一幕,只是一場噩夢而已,便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默默地重複著小黑子當年的話語,安慰自己道:“唉!原來又只是一場噩夢,沒什麼好擔心的——小黑子他吉人天相,自幼便有五、六、七、八個神靈貼身護佑著,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然而,阿梨的心中,仍舊不免憂懼、不安道:“可是......,也不知道他這些年,究竟吃過了多少的苦頭兒,現狀又是如何呢??與其和方才的噩夢相比,我倒寧可他,現如今富貴順遂、無憂無慮,妻兒相伴,快活逍遙,完全忘記了與我的誓約。”
如此一夜無眠,天亮之後,阿梨也只能是煢煢孑立、形單影隻地,紅腫著雙眼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