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外,歸營的兵將個個渾無睡意,前線計程車兵與後方的守將兩方會和,正有說不完的話。
曠野幽幽,無數乳白雪片迴旋凝冰,飄搖而下。
一縷微弱的笛音,時起時伏,如泣如訴,纏綿不絕,那些喝酒談天、有說有笑的聲音因受笛音的感染都停了下來,霎時,那不知何時才能填平的鄉愁,被暗飛的笛聲勾出了魂,北境軍都有些黯然神傷。
“喂!大和尚!”有人嚷嚷了一聲,端著酒碗直皺眉頭,“你這六根不淨啊!”
吹笛人穿著短狐裘長棉靴,身材稍豐腴些,銀盤似的臉頰,就像寺廟裡供奉的彌勒佛,總是笑呵呵的,脫掉氈帽,那滾圓飽滿的腦殼光可鑑人。
他嘻嘻一笑,停了手中的笛子,不正經地擠著眉毛道:“我又不是出家人,我還俗了,六根自然是不淨的。”
這是荀野身旁的軍師,也是隨行的醫官。
據說他出家時,法名叫苦慧。後來還俗了,仍然叫苦慧。
至於為什麼還俗,沒人知曉,他不願說。
苦慧在荀野麾下多年,聲望還是極高的,當下就有人給他作證。
“是啊!這可不是勞什子和尚,人家還俗了的!”
“不能因為人家是禿瓢你就以貌取人吶!老郭。光頭只是人家喜歡的髮式。”
“對,老郭頭髮都要脫光了,不如和苦慧一樣乾脆全剃了吧!”
這回老郭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了,悻悻地端起酒碗,別過了頭。
但嘴頭不肯服輸,還了一句:“我這不是覺得他吹的笛子催人尿下嘛。”
軍營裡日常鬥嘴,軍旅生活苦兮兮的,總得找點樂子,玩笑開得起,誰也不多計較。
就像他們將軍,還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隨軍。
將軍他打仗打得累了,還能鑽到帳子裡,待上個把時辰。
嘖嘖。
但那位夫人可就遭殃了。這位杭夫人,是出自零州杭氏的貴女,聽人說,他們這種世家望族的女兒,都是從小嬌養著長大,捧在手心裡尚且怕化了,若不是遭逢亂世,幾時也不會吃這種苦頭,還跟著將軍東奔西跑,想那一身細皮嫩肉,隨軍同行如何遭得住。
將軍他啊,實在忒不知曉憐香惜玉。
這都已進去半個多時辰了,也不見出來。
正想著,老郭的一雙醉眼,迷迷糊糊瞧見將軍披著裘衣出來,腳步不停,像是往轅門外走。
“莫不是吵架了?”
“都說小別勝新婚,怎麼能吵架呢?”
幾個不通風月的粗人在那兒若有所思。
老郭便答道:“定是將軍太過粗魯,被婆娘踢下床了。”
嚴武城很快頂嘴:“將軍和夫人的恩愛舉世皆知,你快別胡說八道了。”
季從之跟著附和,偏偏和老郭不對付:“夫人是名門貴女,教養出眾,你以為跟你家婆娘一樣吶,老郭,你被婆娘拿著菜刀追了二里地,褲子都提不上的豐功偉績還要拿出來鞭屍嗎?”
老郭咬牙,拿眼神瞅苦慧,示意苦慧出來發表見解。
苦慧握著笛子背過了身:“貧僧可是出家人。”
說完搖頭晃腦走了。
這廝一向彈性出家人,老郭在後頭狠狠啐了他一口。
將軍出了帳門,趁夜裡不知往何處去後,夫人身旁的侍女香荔,捧著痰盂巾櫛走進了那座帳篷。
見到香荔,杭錦書如同從魔窟中獲救,詢問香荔:“當時在丹陽城,我將那藥不留神鎖進了櫃中,你可還有?”
香荔萬萬沒想到這茬,愣了個神,“娘子,那藥只有一瓶,現下是沒有了,若要,只能再偷偷去配。”
一想到,今夜將軍歸營,香荔打了個寒顫,又望向兩頰烏鬢凌亂,頸間紅梅綻雪,寢裙被扯得皺皺巴巴的自家娘子,香荔更是心有領會,這一下也慌了神。
那個姓荀的莽夫,一向粗魯蠻幹,當初娘子大婚時,疼得暈死了好幾回,他自己個兒又是個久經沙場,最會磨人的,若是不提防,遲早就能懷孕。
照娘子心意,是萬萬看不上這莽夫的,她當初嫁給這莽夫已經夠委屈了,若是再懷上他的孩子,娘子這輩子怕就是真沒了任何指望。
沒有藥。
杭錦書的目光也一下涼下來。
她看向香荔手中的熱水與毛巾。
在這種地方,連熱水都是奢侈,實在很難洗痛快溫水浴。
她已經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