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長了不少,也勉強算大長腿了。
在這種位置,以這種姿勢,他居然睡得很香,自己過來的動靜都沒有吵醒他。
看著眼前的“美姿”,墨遷有一刻覺得,他就應該是這樣的,好像他的種族千萬年來就是這樣的,但下一刻,小傢伙看影片學知識的畫面跳入他的腦海,又似乎後者才是正常的。
一個生命就像一個多稜鏡,當你逐漸走近,你會看到對方的很多面,也會看到自己的很多面。
墨遷不是習慣糾結於縹緲思緒的人,小傢伙是安全的、健康的,就夠了。
將晚的氣溫不算低,滾滾又有一身毛,不用擔心著涼,沒有打斷他的美夢,墨遷將背輕輕靠在樹幹上,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向空無一人的訓練場。
博格星雖然分旱季和雨季,但旱季並不怎麼熱,雨季也沒多少雨。變化不大的氣候讓它原本的物種就比較單一,溫度倒是很適合人生存。等更多植被代替飛沙,這顆邊緣星球將變得更有魅力。那時,就是它飛翔的時候了。
熊茂並沒有做美夢,他是帶著鬱悶睡著的,又帶著鬱悶醒來。
眼前是濛濛的昏暗,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腦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
“睡醒了就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他說。
好,下去。心裡應著,嘴裡卻沒有發出聲音。大腦遲緩地執行,轉半圈頓一下,一圈轉完,“下去”的意思才被解析完全。慢慢把兩條後腿收回來,然後伸一條腿,勾住樹幹,後退一點,再伸另一條腿重複,緩慢得像只樹懶。
那個聲音並沒有催促,耐心地靜默著,但他知道聲音的主人還在。
混沌的腦袋沒法很好地控制身體,一腳踩空,陡然的下降敲了大腦一棒,身體先於意識使勁勾住樹幹,同時一雙大手已經扶了上來。
熊茂總算清醒多了,抱住樹幹轉頭,看到了家長模糊的臉。一點委屈勁兒勁兒地升上來,他沒多想,一條思維指令在與成熟人想法的賽跑中拿了冠軍,他伸出一條毛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輕輕用力將他從樹上抱下來,任他將頭放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起小黑車,迎著夜色返回。
一路無話地回到食堂,大堂裡亮著兩盞小燈,空無一人。
墨遷的餐盤還擺在原位,裡面的食物早已沒有了熱氣。這是軍隊的規矩,不能浪費食物,誰剩的誰解決,軍長也不例外。
把滾滾放下,墨遷坐下來,打算就這麼將冷透的晚餐吃完。還沒開動,後廚裡衝出個人來。
“您稍等,我去給您熱一下,順便把滾滾的晚餐端出來。”來人恭敬地說。
“不是說不用管了麼,你該去休息了。”墨遷的語氣裡沒有責備。
“哪能讓滾滾餓著?也不能讓您吃冷的啊。”來人堅持。
看著這個人端著餐盤返回後廚,又看看恢復沉默的墨遷,熊茂低下了腦袋。
他早就發現,墨遷雖然地位不低,但從不會隨意給普通士兵添麻煩。照顧小朋友的事他大多親力親為,他的那些小玩意兒也都是拜託兄弟一樣的藍野做,而沒有交給後勤部。這個男人看起來一向嚴厲,但他的嚴厲都是針對訓練和工作,在此之外,他對人包容,對普通士兵更是稱得上溫和。他最多的嚴格要求,都是放在自己身上。實力強悍,個性堅毅,為人正派,難怪即使他常常冷著一張臉,士兵們在對他敬畏之外,偶爾還會表現出一種親近。
但是,熊茂想,自己今天不只讓他擔心了,還間接地讓他給別人添了麻煩。
聯想起今天下午聽到的,熊茂又止不住想,剛才那個人就是日常給自己精心準備食物的炊事員之一吧,他是否也是個護衛者。他雖然也穿著黑色軍裝,但炊事員不屬於正式戰鬥組員,白天不用進行那麼多訓練,晚上也不用進行軍事知識學習。如果他也是護衛者,那痛苦會不會比士兵護衛者少些?但痛苦就是痛苦,不管深淺。
熊茂內心的愧疚在發酵。
相對沉默間,炊事員已經去而復返,端過來兩個餐盤。墨遷那份已經熱過,熊茂那份由於時間倉促沒有好好擺盤,但看得出水果之類的都是剛切好的。
一人一熊快速把遲到的晚餐吃完,好讓炊事員早點去休息。
直到回到房間,依然誰也沒有開口,只在放下小車前,墨遷指了指小車上的時間表盤,熊茂再一次低下頭。
疾聲厲色的教訓並不可怕,沉默的隔離才可怕,犯錯者會想:他是不是不會理我了?他是不是對我深深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