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過有嚴重問題的話語,但那不是她的主張,那只是對社會上一種說法的複述,褚立煬不把它作為罪狀寫入卷宗,所以也就不是什麼事情。她從來沒有認為去過一次會導致某種後果,她一直相信領導會有把握。徐罘和吳運韜對她都客客氣氣,吳運韜還專門暗示給她:你那點兒事算什麼?
當秘書科丁玲把檔案輕輕遞到她手裡,看到“免去王瑩琪第二編輯室主任職務”幾個字的時候,她就好像被人猛然用棍子擊打了一下。位置對不佔有位置的人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但是對於要失去它的人卻極為緊要,她難以想象在沒有位置的情況下怎樣做日常那些事情,難以想象怎樣在金超的管制下去工作……她的第一個衝動是去找徐罘,問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她犯了什麼錯誤?但是,在她抓起檔案的一剎那間,又冷靜了下來:生活經驗告訴她,從來沒有任何一級組織收回已經下發的檔案,哪怕是將一個人或一群人毀滅的錯誤檔案。組織是一部依照自己的程式進行運轉的機器,你不具備任何使它停止運轉或重新制造某種已經生產出來的產品的力量。它可能會在以後的某個時候糾正錯誤,但絕對不會是現在,組織深知,任何對組織行為的否定都意味著對組織權威的削弱。組織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你去質問徐罘,充其量不過是發洩一下憤怒,在一個不值得你信賴的人面前暴露你的弱點,不會解決任何問題。
她又坐下來,思索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是一個睿智的人,不難對事情做出接近實質意義的判斷。她終於可以對長久以來不敢下結論的事情下結論了:吳運韜是一個壞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所有不正常的事情都是由這個表面上看來溫文爾雅的人制造出來的。她畢竟是在核心圈裡的人,她瞭解很多內情。過去,這些內情僅僅是互相不關聯的碎片,但是現在,一條清晰的線把它們連在了一起,她看到吳運韜的全部伎倆。
一個巨大的事實,驀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和夏乃尊一樣,被吳運韜緊密羅織的網罩在裡面了。
吳運韜為什麼要對她羅織這個網?王瑩琪一時還想不透,但是,她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有兩個因素值得注意:一、自從吳運韜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那天起,他就在有意識地培植自己的勢力,金超是他選擇的人之一。為了讓金超發揮出打手的作用,他必須為金超安排一個位置,把經濟效益最好的編輯室交到金超手裡;二、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王瑩琪是惟一能有機會和通道與邱小康說話的人,吳運韜對此從來沒有掉以輕心,他最初是想利用她,當他發現王瑩琪不那樣好利用,而且,王瑩琪和邱小康的聯絡通道並不像人們估計的那樣通暢,他決定逐步削弱她,將其邊緣化,消散她和邱小康之間關於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任何話題,並進一步把她消散成為邱小康視野之外的東西。這樣,藉助於某些無法辯解的問題免掉她的職務,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王瑩琪冷笑起來。她嘲笑吳運韜把人看得太簡單了,把人看得太不值錢了。世界上的人並不都像你吳運韜這樣可憐……她突然想到一個比喻:一個乞丐根本無法想象國王的生活,他處心積慮地想著怎樣阻止國王搶吃他剛剛乞討來的一個發黴的饅頭。
王瑩琪心情愉快。
吳運韜把她找到辦公室,用世界上最誠懇的態度和語言對她說:“沒辦法,這次,這次,政治表現是硬槓槓……”
“老吳你別說了!”王瑩琪阻止他,“你以為我在乎這個位置?是嗎?你以為我在乎它嗎?”
“當然,我知道……”
“所以你別說了,我會很好地配合金超的工作,你別說了。”
王瑩琪不願再做停留,轉身走了。
吳運韜陰沉地看著王瑩琪的背影。
任命檔案在職工中也沒有引起什麼議論,除了上面說到的原因之外,同時也和這次幹部調整的幅度不大有關:全中心業務和職能部門十一個處級幹部,保留不動的佔到三分之二強。再者,權力在有資格分配或分配到權力的人那裡是好東西,在老百姓眼裡它什麼都不是,連一根蘿蔔都不如,有什麼關心的必要呢?權力在這個人手裡和在那個人的手裡,能夠有多大的區別呢?所以,沒有人說什麼。人們早來晚走,做手頭的事情,月底拿一份工資,僅此而已。對於他們來說,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八個小時,僅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妻子或丈夫冷淡了,互相不願意碰,夫妻情事質量越來越糟糕,那麼,就要想了:這狗東西會不會有了外遇?子女的書包裡出現了那個年紀的人不該看的光碟,不該玩的遊戲軟體,是不是這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