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落座,這幫人,頑主和官員同坐,青年和中年共侃,沒寒暄幾句,便冷了場。薛向作為主人和連線眾人的紐帶自然要負起搞活氣氛的責任,他轉進房,帶出幾副撲克來,這下,眾人算是找到了共同的愛好,圍著八仙桌,便玩起了拱豬(拱豬,當時比較流行的玩法,豬,暗指走z派)。
說到這兒,年輕一些的看官少不得要問:當時有撲克麼,能玩兒麼?答案是有,且能玩兒。事情是這樣的,浩劫初起的時候,撲克牌中有三張花牌j、q、k和大小王joker作為西方腐朽思想的代表,被小將們窮追猛打,撲克牌就此遭禁。撲克牌禁完後,這幫閒得蛋疼的小將們突然發現自己想玩兒牌也困難了,當時的樂子本就少,自個兒把撲克禁了,等於是自廢武功,難受得緊。撲克牌被禁了,難受的不止是小將們,高層愛玩兒牌的也不少,這怎麼辦呢?好辦!人民的智慧總是無窮的,便有人出主意將撲克牌的j、q、k改作數字11、12、13,大小王直接寫上漢字,撲克牌上的印畫也改作gm口號和領袖題詞,就這麼,禁了幾年的撲克牌便在七十年代初又重新投產了。
張胖子、陳佛生、陰京華、馬良、馬永勝、邱治國圍著八仙桌玩起了撲克,康桐、朱世軍、雷小天三人被薛向拉進了廚房準備午飯,先前邱治國便喊出了罰酒三杯,這幫傢伙大年初一不出去跑動,卻賴在薛向家玩兒牌,混午飯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在葷菜年前已經做熟,中午,只須加熱,配上幾份小炒,便可湊成一桌,倒也方便。薛向正在浣洗池邊刺殺一條紅鯉魚,三小便樂呵呵地跨進了家門。
小傢伙一馬當先,昂著梳著偏分頭的小腦袋,臉上的笑意怎麼也遮不住,顯是收穫不小;小意雙肩各跨著一個鼓得滿滿的挎包,臉上無喜無憂,緊隨其後,顯是被小傢伙抓了壯丁,拉去作了苦力;小晚揹著雙肩書包,喜氣洋洋地走在最後,這次拜年,也讓她嚐到不少甜頭。
小傢伙剛走幾步,便發現了正在殺魚的薛向,立時嘟嘟嘟加速,昂頭衝到浣洗池邊,變魔術一般,左一個兜,右一個兜,忽上忽下,掏出許多個紅包來,接著便介紹起這是李伯伯給的,這是王阿姨給的,難得小傢伙竟把十來個紅包出自何處,記了個分明。聽小傢伙報了姓氏,薛向便明白給紅包的是誰,多是薛安遠在a軍的老部下的家屬。
薛向看得好笑,得了許多紅包,有必要得意地將小腦袋昂上天麼?他正待發問,小傢伙又說話了:“三哥哥,過來把我帽子裡的零嘴兒接著,壓得脖子痛呢。”原來小傢伙今天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連帽呢子大衣,待她的小書包裝滿零嘴兒後,便突出奇想,用腦後的墜帽作了盛袋。就這麼著,小紅帽裝滿了,她的小腦袋也被帶得昂上了天。
小意聽著小傢伙一聲拖長了音的“三哥哥”,立時渾身打了個冷顫。二十八那天,小魔頭對小意實施核打擊——掐斷故事來源渠道,纏著他一下午連吃四根豬尾巴,吃得小意到今天看見葷腥還反胃。小意聞言,急忙上前,將兩個挎包打到背後,掀起軍大衣,挽成兜狀,老老實實地待小傢伙彎腰,將小紅帽的零嘴兒接了過去。
三小進了堂屋,剛向眾人道罷“新年好”,打牌的眾人立時停了戰鬥。馬永勝最先迎了上去,老臉笑成了菊花,彎腰道:“好好好,來,伯伯給你們發紅包。”說罷,馬永勝伸進大衣兜裡掏出三個一掌大小的紅封來,封口竟用金線打著毛邊。馬永勝將紅包依著年紀大小發給三小,待發到小傢伙時,更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馬永勝這番舉動倒像吹響了戰鬥的號角,眾人齊齊從兜裡掏出紅包來,發給三小。這幫傢伙沒一個眼色差的,就連陳佛生和陰京華事先也備下了紅包。眾人賴在薛向家不走,所為何來,不正是等著給三小散發紅包,結個人情嘛,難道就為了混一頓飽飯?
三小沒料到,都到了家了,居然又下了陣紅包雨,歡喜得三人眉開眼笑,真恨不得每天都是年初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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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騎著摩托,行駛在長寧街的大道上,一路行來,最引他注目的便是家家戶戶的各樣式的春聯。這會兒,他見得最多的春聯便是從領袖詩詞中摘出的句子,諸如: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妝愛武裝;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等。除領袖詩句以外,得見最頻繁的便是和他家大門外掛的那副一樣的“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此句乃是華夏大地第一副春聯,為蜀主孟昶所撰。眾人懸掛此聯,無不是表達辭舊迎新,永珍更始的美好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