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扶危的眼神,滿是痛苦和憤怒:“你該死!
你真的該死!”
李楹被掐得呼吸愈發急促,臉頰也憋得通紅,眼中開始泛起淚光,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看到那滴眼淚,魚扶危忽顫抖了下,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心中似乎在天人交戰,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鄭筠,鄭筠就應該殺了李楹,撕碎她的魂魄,為鄭家滿門報仇,可是,他除了是鄭筠,他還是魚扶危,魚扶危,是不會殺李楹的。
往事歷歷在目,有鄭筠的往事,但更多的是魚扶危的往事,他想起他和李楹相處的一幕幕,想起她絲毫不嫌棄他是一個商賈,反而對他以禮相待,讓他開始對她情根深種,魚扶危是這般傾慕李楹,他怎麼可以傷害李楹呢?
魚扶危心中掙扎萬分,他的手終於不由自主地慢慢鬆開。
空氣頓時湧入李楹的口鼻,李楹死裡逃生,劇烈咳嗽著,魚扶危站了起來,他看著自己雙手喃喃道:“我殺不了你……我殺不了你……”
他臉上神情依舊十分痛苦:“但你害了我,害了我父母,害了我滿門,我必須要殺你……”
他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佛頂舍利,然後手指攥緊舍利,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往曼珠沙華叢中大步走去。
他就這樣,狠心將李楹扔在了生死道。
沒有佛頂舍利,李楹只能陷在生死道,出不去,又回不去,她會永遠留在虛無黑暗之中,再也無法見到天日。
魚扶危拿著佛頂舍利,踉踉蹌蹌,走出生死道,離開了地府。
他從嶓冢山,回了長安。
魚府的大宅中,開始奏起了笙簫。
魚扶危喝得酩酊大醉,他一邊擊打著羯鼓,一邊看著腰肢纖細的胡姬穿著石榴紅鏤花紗裙,垂落的髮辮綴著金色細小鈴鐺,伴隨著鼓點,腳尖輕點,在聯珠紋橢圓花毯上快速旋轉著,胡姬旋轉的時候,鈴鐺聲清脆悅耳,紅色紗裙就如盛開的牡丹一般絢爛,一曲作罷,牡丹花裙徐徐收攏,魚扶危敲擊著羯鼓醉道:“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好!
好!”
胡姬最後一個旋轉,坐到了魚扶危的懷中,她摟著魚扶危的脖頸,嬌笑道:“郎主自從要考進士科,就總在奴面前念些奴聽不懂的酸詩。”
其餘伴奏的胡姬收起胡琴和琵琶等樂器,也嬌嗔道:“郎主一直閉門溫書,好久沒與奴等行樂了。”
進士科?溫書?
聽到這兩句話,魚扶危忽大笑了起來,笑到最後,甚至笑出了眼淚。
上一世,他是鄭筠的時候,身為滎陽鄭氏,世家大族,尊貴顯赫,他想做官就做官,何必要像這一世一樣拼了命的溫書,考進士科?
前世今生,命運顛倒,何其諷刺。
這,便是十殿閻王的安排麼?
鄭筠出身五姓七望的頂級世家,不屑商人,他的父母更是連已是皇帝妃嬪的姜貴妃都看不上,連帶著還看不起姜貴妃的女兒,大周公主李楹,十殿閻王偏偏就讓他這一世投身成了商賈,衣服只能穿皂袍,出行只能坐牛車,不能科舉,不能入仕,處處被人歧視,被人看輕,體會了一把他上一世最不屑的商賈感受。
這個安排,到底是苦心,還是殘忍?
魚扶危笑出了眼淚,他懷中胡姬怯怯道:“郎主,怎麼了?”
魚扶危定定看著她人比花嬌的容顏,笑道:“無事。”
他將那胡姬從他身上輕推下:“繼續跳舞。”
胡琴聲響起,貌美胡姬又笑吟吟地跳起了胡旋舞。
魚扶危在大宅裡呆了七天,也醉了七天。
期間他與府中胡姬夜夜笙歌,鄭筠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人,性情謹慎持禮到連個侍妾都沒有,更別提親近風塵女子了,但是魚扶危卻不同,他和君子兩個字沒有半點關係,他狂放不羈,離經叛道,從來不屑什麼男女大防,他可憐那些無家可歸的胡姬,就會不顧流言,將她們養在府中,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他也沒有主僕觀念,從不避諱和這些胡姬喝酒行樂,經常為她們敲鼓伴奏,他對她們不像郎主,倒像朋友。
而鄭筠,是絕對不可能和這些低賤胡姬成為朋友的。
所以,他真的是鄭筠嗎?
後面三日,魚扶危沒有再和胡姬行樂了,而是將自己關在房中,借酒澆愁。
那顆世間至寶的佛頂舍利,就隨手被他扔到一旁,他掌心,則緊緊握著一顆碧色夜明珠。
這是李楹給他的夜明珠,他從未離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