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昌帝卻道:“朕要你答應朕最後一件事。”
她直覺不妙,並不想答應,但是太昌帝仍然一字一句說道:“朕死後,你必會殺崔頌清,可崔頌清此人,有濟世安邦之才,在朝,能盡瘁事國,在野,也能為白衣卿相,朕不能坐視你為了私憤,而誅殺對新政有用的人才,朕要你發誓,有生之年,不殺崔頌清,若你違背誓言,明月珠魂魄將永不得安息!”
聽到太昌帝此言,她震驚到瞪大雙眸,他居然要她以明月珠起誓?她沉默片刻,忽用盡力氣哭喊:“你為何要這樣?”
這是她第一次對著太昌帝爆發怨恨的情緒,她瞪著他,哀哀哭泣:“明月珠,她不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太昌帝劇烈咳嗽著,他嘴角慢慢溢位鮮血,卻緩聲道:“朕,不悔。”
他說他不悔,她那一刻,簡直恨毒了他,可他還在逼她立誓,她哭到渾身失去力氣:“你為什麼要這麼逼我?為什麼……”
太昌帝只是靜靜看著她,眸中滿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哀:“若有一日,你處在朕的位置,你會明白的。”
明白?不,她永遠都不會明白。
在太昌帝的逼迫下,她還是不得不立下了這個誓言,每每想到,便痛不欲生。
所以,又如何不恨崔頌清?又如何不,恨烏及烏?
只是,太后雖深厭崔頌清,連帶著不喜崔珣,但公是公,私是私,她還是藉著崔珣被汙一案,與群臣商榷,欲殺裴觀嶽,可皇帝卻要保裴觀嶽,盧裕民更搬出六年前突厥南下,裴觀嶽在寧朔打敗突厥騎兵,才讓突厥沒有攻入長安的事來為裴觀嶽說情,他道:“當初若無裴尚書,後果不堪設想,裴尚書與崔少卿交惡,一時不忿,做出誣告之舉,這是他的過錯,但望太后與聖人看在他力拒突厥的功勞上,饒他一命。”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有御史更言辭激烈進諫道:“崔珣投降突厥,雖然他一直不承認,但事實板上釘釘,如果因為這樣一個叛國賊,就殺了力挽狂瀾的功臣,豈不是讓天下人寒心?”
“太后與聖人不妨聽聽百姓之言,百姓都說,裴尚書此舉,是為除奸,乃無奈之舉,情有可原。”
更有清流疾呼:“若裴尚書死罪,那崔珣投降突厥的罪,是不是要重新審一審?”
言語間,大有不滿太后當年一意孤行將崔珣從大理寺獄救出之意。
清流對裴觀嶽沒什麼好感,對崔珣更沒好感,此番全部站在裴觀嶽一邊,但裴觀嶽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太后與聖人商榷後,將裴觀嶽削職為民,永不敘用。
這也是為何崔珣要求裴觀嶽死罪時,太后並沒有應承他的原因。
但這個結果,崔珣早就預料到了,他對自己的名聲心中有數,這三年,他做了太后手中的刀,得罪了太多人,早就是孤臣一個了,朝中誰會幫他說話?沒有人。
他並未失望,也並沒有去求太后為自己鳴不平,本來他也沒指望此次就能置裴觀嶽於死地。
他如今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將真相告知李楹。
李楹還不知道供狀一事,她去了刑場,看了金禰行刑場面。
金禰因為叛逃突厥,又帶兵攻打大周,被判了凌遲之刑,當日長安城人流攢動,百姓闔家出動觀看金禰下場,在人群中,李楹看到金禰被堵了嘴,每割一刀百姓都大聲叫好,最後行刑完畢後,百姓更是分其血肉,踐其屍骨,場面慘不忍睹。
這場正義的盛大狂歡,李楹看的心驚肉跳,幾度欲嘔,走的時候,更是雙腳輕飄飄的,差點沒踉蹌跌倒在地。
她沒有回崔府,而是茫然在長安街頭走著,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熱切議論著金禰的伏誅,可是她並不想聽,她不想再走在人多的地方,於是往僻靜處走去。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曲江江畔,走到了一處林中,她抬頭環顧四周,這是,臘梅林。
崔珣帶她去上元燈會那晚,崔珣因為跳入寒冷曲江救了阿蠻,身體支撐不住,但還是硬撐著走入無人的梅林才暈倒,這就是那個梅林。
那時她還心想,一個人人唾罵的奸佞,自尊心居然能強到如此地步,許是那時,她開始一步步對他產生了好奇,繼而,情根深種。
臘梅林中,梅花已經全部凋謝,梅樹生了碧色新葉,雖是綠意盎然,但到底比不得雪中紅梅驚豔,因此這梅林更是人跡罕至,加上宵禁時分已到,李楹在梅樹下抱膝枯坐良久,都無一人前來。
直到玄黑鶴氅衣襬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