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還想見太后?去求個恩典?”
“太后可不會再被他蠱惑。”
流言蜚語中,崔珣只是步履蹣跚,拖著被棍棒責打過的傷腿,伴隨著沉重鐐銬曳地的聲音,艱難,但決絕地緩步走到紅色肺石處,他爬到肺石上,握住鼓槌,然後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敲響登聞鼓。
阿蠻站在他身後,已經呆住了。
盧淮也呆住了。
崔珣方才告訴他,王暄死了,屍體就埋在長春觀外的荒林中,他悲憤莫名,本準備立刻飛奔去荒林,可他腳步,卻停住了。
他震驚看著那穿著囚衣、戴著鐐銬、毅然決然敲響登聞鼓的身影,崔珣他,到底想幹什麼?
左右監門衛也聞訊趕來,當見到崔珣時,他們先是一驚,然後喝道:“崔珣,你為何敲響登聞鼓?”
崔珣放下手中鼓槌,昳麗如蓮的面容,此刻異常平靜,風雪中,他一字一句說道:“我要告狀。”
左右監門衛對視一眼:“你要告何人?”
“一告聖人,勾結突厥,殘害忠良,出賣百姓!
二告太后,包庇親子,藏賊引盜、枉法徇私!”
大明宮外,群臣或騎馬,或駕車,紛紛趕到紫宸殿外。
崔珣擊響登聞鼓,狀告太后和聖人的事,已經傳遍了大周街頭巷尾,每個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崔珣瘋了。
大周開國百餘年,還沒有膽敢狀告皇帝的,或者說,前朝兩百年,再前朝,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告皇帝的。
這簡直是逆道亂常,蔑倫悖理,天理不容!
眾人奔赴紫宸殿,只為唾罵這無父無君的反骨賊子。
重臣雲集,隆興帝端坐御座之上,太后則端坐珠簾之後,這一對大周至高無上的母子,此時此刻,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隆興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瞪著跪在殿下的崔珣,清秀面容扭曲,他恨不得即刻將崔珣拖下去凌遲處死,但是他不能,長安城已是議論紛紛,他必須要在崔珣活著的時候,逼他認了胡言亂語之罪。
他怒斥:“崔珣,你到底是何居心,要如此汙衊朕與太后?”
崔珣望著高高在上的大周帝王,紫宸殿上,眾人衣冠楚楚,峨冠博帶,唯有他一身囚衣,髮絲凌亂,重鐐桎梏,狼狽至極,雖是這般不堪境地,他卻挺直脊背,就如風雨中的翠竹,即使被疾風驟雨摧折的搖搖欲墜,但只要有一點機會,還是會直起枝幹,不屈不撓,抗爭到底。
面對帝王之怒,崔珣眸中,卻沒有半點懼色,他說道:“聖人若覺得臣是在汙衊,那敢不敢,在這紫宸殿上,與臣將這些汙衊之語,一一對質?”
隆興帝瞠目結舌,震怒無比,群臣也皆震怒,一個大臣指責道:“崔珣,你算個什麼東西,有資格讓聖人與你對質?”
崔珣輕笑:“我的確不算什麼東西,也沒資格讓聖人與我對質,但不知,埋骨落雁嶺的五萬天威軍,掙扎於突厥鐵蹄之下的六州百姓,有沒有資格,與聖人對質?”
那大臣愣住,他結結巴巴:“自古……自古……沒有君父對質之例……”
崔珣側過頭,看他,看到那大臣都有些心虛,崔珣忽一笑:“馮侍郎,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哭?”
馮侍郎慌張地左顧右盼:“哪裡……哪裡有人在哭?崔珣,你不要妖言惑眾!”
“你沒有聽到嗎?”
崔珣道:“馮侍郎,你真的沒有聽到哭聲嗎?你沒有聽到一片丹心、衝鋒陷陣、盡忠報國,結果反被陷害的五萬英靈的哭聲?你沒有聽到勤勤懇懇、辛苦勞作、擁戴君父,結果反被出賣的六州百姓的哭聲?他們的哭聲,震耳欲聾,響遍了整個紫宸殿!”
馮侍郎瞪大眼睛,額頭開始冒汗,他支支吾吾,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崔珣環視群臣,繼續道:“敢問諸位,我大周,五萬將士的屍骨、六州百姓的血淚,有沒有資格,讓君父,對質?”
群臣咬牙不語,誰也不敢說有,誰也不敢說沒有,死一般的沉寂中,隆興帝冷笑一聲:“好啊,崔珣,你拿將士和百姓壓朕,朕若不跟你對質,豈不是成了罔民之人?朕偏不著你的道,朕跟你對質!”
他此話一出,幾個老臣已經是涕淚縱橫,跪倒在地,口呼:“聖人,不可啊!”
隆興帝擺手,他瞪著崔珣:“清者自清,朕有何可怕?崔珣,你要問什麼,便問!”
珠簾後,太后手指慢慢攥緊深青禕衣衣襬,面色愈發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