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詩看著老大夫的背影,視線落在他的藥箱上。
那藥箱的手柄和鎖釦位置,朱漆都已經被磨掉了,那一個硃紅色的小箱子裡,裝著治病救人的良藥,也……裝著殺死她腹中小生命的藥。
她心中沒由來地酸了一下,右腳退縮般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半晌,柳雲詩聽見自己略有些沙啞無力的聲音,低低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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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柳雲詩都將手放在小腹上,腦中掙扎得厲害。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亦或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命運,一晚上都在它肚子裡不安分地翻滾。
似乎是想告訴它的母親,它很健□□命力很頑強,求她不要拋下它。
一滴清淚沿著柳雲詩的眼角滑落在枕頭上,暈出一片深色。
柳雲詩心底空蕩蕩地難受,好幾次都想過要不就算了,生下它又不是養不了,自己往後也有個相依為命的伴兒。
然而一想到肚子裡的那個孩子,身上有一半流得是季辭的血,她又猶豫了。
她不想生下他的孩子,也不想它像它的父親一樣,是一個冷血偏執的怪物。
整整一晚上的天人交戰,在天色拂曉的時候有了答案。
柳雲詩到底身子虛弱,再做出決定後撐不住,含著淚睡了過去。
等到再睜眼之後,剛洗漱完,那姓戴的老大夫再度來到了府上。
“怎麼樣?可想清楚了?”
戴淵在柳雲詩眼底的烏青上掃了一眼,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樣子,不等柳雲詩開口,接著道:
“但是老夫要將話先說清楚,雖然老夫會盡量給你用一些溫和的藥,但一來你身子弱,二來,你這月份也確實大了些,所以有可能一碗藥下去,孩子是流出來了,但你也會傷了根本,無法再有孕,你可願意?”
老大夫一邊翻找藥箱裡的東西,一邊頭也不抬道:
“對了,再喝完藥後,過上半個時辰,孩子胎死腹中後,我還要用產鉗將你的孩子在腹中分屍後夾出來,當然,分屍這件事,可以請個經驗豐富的穩婆來做。
柳姑娘——”
這次那個老大夫終於捨得抬頭了,對上柳雲詩倏然煞白的視線,他問道:
“你能不能接受?”
不等柳雲詩答話,楚鬱已經下意識攥住了她的手。
柳雲詩回頭去看,卻見楚鬱的臉比自己的還要白。
聯想起季辭曾經說過的她的遭遇,她皺了皺眉,緊緊反握了一下楚鬱的手,然後對楚嬛小聲說,“勞煩將楚鬱姐帶下去可以麼?”
楚嬛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注意著她姐姐的神色,聞言立刻湊了上來,扶住楚鬱的胳膊。
楚鬱幾乎是無知無覺地,就被楚嬛帶出了屋。
待到兩人都走出去,柳雲詩的視線才不得不慢吞吞地從半掩的門扉上撤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戴淵。
“可想好了?要還是不要?”
老大夫依舊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樂呵呵的,像個老壽星,好像永遠都那麼喜慶,讓人不相信方才那些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柳雲詩抿了抿唇。
“想好了……不要。”
她張了張嘴,當第一個“不要”
說出來後,後面的話就好說了許多。
她又看向他的那個硃紅色藥箱。
這次那個藥箱被他開啟來了,裡面除了各種藥丸之外,還有一副早就配好的藥,用土黃色的油紙包著。
而在藥箱的最下面一層,還放了各種銀質器具,其中就有一柄長尾鉗,泛著冰冷的光。
柳雲詩眸光閃爍,吞嚥了一下,口水經過乾澀的喉嚨,將堵在嗓子眼兒的話擠了出來。
“我想好了,這個孩子不能留,還請老先生替我開藥。”
眼前的老大夫依舊一副慈眉善目的喜慶模樣,道了聲“想清楚便行”
,就提著藥箱出去煎藥了。
時間一點一滴流失,眼前窗戶映出的暖黃色光影,一寸寸斜向旁邊的梨花木屏風上。
許是諷刺,那屏風上繡著的,卻是一副《榴開見子圖》,紅彤彤的象徵著多子多福的石榴,在陽光照過來的時候,栩栩如生。
柳雲詩再度不自覺地將手覆在了小腹上。
也是在這一刻,房門再度被開啟。
柳雲詩猛地被聲音驚了一下,抬頭看去,是那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