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時,她才輕聲細語地給他迎頭潑下一盆冷水:“我的腳已經好了,你也就沒有必要再來看望我了。”
在他身上已經沸騰起來的血液,迅猛地退歸心房。他愣了一下,才抬起蒼白的臉:“你……你說什麼……”
她趁機收回了腳:“因為我受了傷,你才天天來看望我的。現在我的腳已經完全好了,你的責任和義務都盡到了。”
他幾乎絕望到了極點:“你……是不是……是不是很討厭我?”
她搖搖頭:“如果我很討厭你,就不會任你天天來。我只不過是在說,我們的關係,是因我的傷才發生的,現在我的傷好了,這種關係就應該結束了。”
他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說:“是的,那種關係是該結束了。但是,因那種關係而引發的新的關係還剛剛開始啊!”
她苦笑道:“密司脫張,我想知道的是,在如此這般的斗室中,這‘新關係’能不被窒息在搖籃中嗎?”
他張口結舌了。
“密司脫張,也許你會以為我很庸俗。的確我不能脫俗——我決不會因一時衝動或尋求刺激而毀了自己的清白,而這間斗室是不可能築起幸福之窩的。”
“啊,當然,這裡條件是很差,我可以另外安排……”
“你也許會說可以供養我。不,密司脫張,我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女孩子。參加服務團那隻不過是想闖練一下,或說是接受鍛鍊。現在服務團解散了,我並不覺得可惜,正好我可以作別的選擇……”
“別的選擇?那麼,你想幹什麼呢?密斯範,我可以肯定,在這個社會里,不會有適合你發展的環境的……”
“是的,國民黨太腐敗,所以我想去延安……”
他驚得蹦跳起來,大聲疾呼:“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去了那裡,猶如綿羊掉進了狼窩!決不能去!決不能去……”
她以食指壓住嘴唇“噓”了一聲:“隔牆有耳啊!”
他又一驚,忙走去開了房門,探身朝外面看了看;關上房門後,又去趴在後窗上向外面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可疑跡象,不禁舒了一口氣,迴轉床前,他坐得貼近了她。
“密斯範,延安千萬不能去!”
她眨著眼,顯得很天真:“為什麼?”
他有難言之隱:“這……總之你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她再問:“為什麼?”
他張張口,卻沒說出話來,最後低下了頭,不作解釋。
她輕聲細語:“密司脫張,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但是,我還很年輕,我希望你不要太自私,應該尊重我的前途。”
他情急握住了她的手:“珍!你既瞭解了我對你的感情,就應該相信我的勸阻完全是善意的。當然,我希望你生活得很充實,過得很幸福,也正因為這樣,我才勸阻你去延安……”
她任憑他握住自己的手:“這不好,你應該以理服人,不要強加於人啊。”
他焦躁地說:“我不是強加於你,而是……而是你實在太不瞭解延安的情況了……”
她問:“那麼,你又瞭解多少呢?為什麼不把你瞭解到的告訴我,讓我作為抉擇的參考呢?”
他放開了她的手,起身踱了兩步,最後似乎下了決心,又重新坐在床沿上:“好,讓我來告訴你,共產黨宣稱是以工人階級為領導、工農聯盟為基礎的政黨,對其他階級都很排斥。他們視知識分子為小資產階級,是改造的物件。延安在搞整風運動,實際上是排斥異已的殘酷鬥爭,凡被懷疑的人,或者說是他們認為立場不穩、出身不好的人,都被整得死去活來,有的甚至被當作反革命鎮壓掉!就是在平時,思想鬥爭也是一道緊箍咒,動不動就說你右傾,戴上這頂帽子日子就不好過了,就像犯了彌天大罪那樣抬不起頭來。試想,你這樣一個姣好的少女,怎麼受得了呢?”
她靜靜地聽著,最後問:“你怎麼會這樣清楚的?”
他愣住了。
她激了他一下:“你可不要危言聳聽啊!”
他憤慨了:“什麼——我危、言、聳、聽!嘿嘿,實話告訴你,我是親身經歷過的呀!”
她揮揮手:“啊,得了吧,你一個教書先生,怎麼會經歷過呢?”
他從她那態度中看出,她不僅懷疑他的話,而且很看不起他這個人了。他嚯地起立:“嘿嘿,教、書、先生!實話告訴你——我是第十八集團軍辦事處的少將高參哩!”
她先一驚,隨即表示出極大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