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曖昧,在黑白間暈出一個小小的太陽。
蘇穆聽聞荊南依房間有動靜,聞聲而去。
銅鏡妝臺前,葉蘭微欠著身子跪坐,含露為其梳妝。連自恃美色的含露也不禁暗歎,當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漆黑的發披灑下來,髮梢及腰,赤裸的脖頸長長的露出來,白淨若雪。梳妝一番,也是個絕色佳人。
蘇穆負手跨入門庭,臉色卻陰晴不定,目光若有溫度,只怕能融毀他視線所及的一切事物。
含露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朝他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禮:“蘇穆君。”臨走前,在葉蘭的肩頭輕輕一捏,是個提醒。
瑩亮的金色鏡面中,垂目蹙蛾眉,不知心恨誰。一抬頭,眼中灼灼一閃,她見他也自鏡中盯著自己。卯足了力道,怯怯躲避的眼神,在鏡中相遇了。
葉蘭緩緩地起身,定定地站在蘇穆的面前,銀齒暗咬,生怕一個不小心,前功盡棄似的,又愛回他去。嗓子裡噴著火,腔子裡含著火,全都要澆滅。
“看著我。”他沉聲道,不容拒絕的語氣。
葉蘭一寸一寸抬高她的目光,從他的肩、脖子,下頜一直迂迴到他臉上,意外發覺蘇穆憔悴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一向豐潤的唇角有了崎嶇的紋路,也讓他的五官更加分明立體,宛如刀削。
而她正是那把刀,削鐵如泥,殺人誅心。
他也臨危不懼,兩軍交鋒,勇者似的衝著危險過來。
“如此,當真是你心中所願嗎?”
她狠狠地點了點頭,“是蘭兒所願。”
他血淋淋地痛著,仍舊不甘心,又逼近了。
“且放下鸞傾城的窘境,也莫理會我荊南蘇穆的命令,你葉蘭,真的願意嗎?”
她知他百折不撓,定要傷他徹骨,方能死心。
葉蘭猛然抬眼,變了臉,殺氣騰騰,“嫁予位高權重、萬世富貴的逍遙堂少堂主,試問,天底下的女子哪個不願意?”
蘇穆一驚,一把擒住葉蘭的手腕——
愛煞這個女子!
恨煞這個女子!
他痴痴地望著她,期待葉蘭說出自己的名字。
“位高權重?萬世富貴?!這些俗物,便能收買了葉蘭的真心嗎?”
她渾身的骨頭都要由著他的手腕捏碎了。
情願在他手上,驚天動地地死去。
撐不住了,眼睛裡淌出愛意,含情望向愛人,全靠最後的一點毅力,口是心非著。“葉蘭本就是窮苦家的女子,一生求的,不過是有食果腹,有屋庇體,如今,當真撞上了大運,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請蘇穆君…不要耽誤了葉蘭的美事。”
她怕他看穿她,以最後的一點氣力從他手中掙脫出來,腳底下輕飄飄的,恍然若失,枯萎下去。七魂幽幽,三魄邈邈,她如一個女鬼,失了生命般失去了他,回不得頭。
蘇穆仍不甘,再次拽住葉蘭,赴死一般,跌跌撞撞,踉踉蹌蹌,衝出房間。
兩個人糾纏著,一進一避,一退一進地折騰到鸞傾殿門口,將她拉出涼亭,直奔馬廄,挑了一匹馬促她騎上去,葉蘭猶豫了片刻,蘇穆才發現她今日女子的裝扮根本不便疾行,廣袖雲鬢,下襬格外的長。本該是美人如玉,衣香鬢影。
顧不得了,蘇穆他卻覺得異常刺目,當他意識到,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見另外一個男人而做的準備罷了。
女為悅己者容,那麼,她想要取悅的又是哪位?
蘇穆陰沉著臉,低頭乾脆地將葉蘭的裙子撕開一個口子。
葉蘭氣結:“你!”
蘇穆心頭妒恨交加,豈能好受,也不解釋,負氣地用鞭子狠抽一記馬臀。將葉蘭推上他的黑馬背上,自己也跟著躍上馬,將葉蘭環抱在胸口,駕的一聲,疾行。
馬蹄陣陣,風塵僕僕,到了蘇穆和葉蘭曾經射箭比武的竹林中。
他仍不肯停下來,狠心抽打著胯下的愛騎,都是遷怒。
林林總總的翠竹向他們身後飛奔而去,他像是要掙脫一般,奮不顧身,伏在他身上的家仇國恨,沉甸甸的吮血的獸,也被甩開了。唯有懷裡的一個小女子,暖的,是他想擁有的。
到盡頭了,豁然開朗,一大片天光照亮了他和她,竟是懸崖的邊緣。
葉蘭大驚,一把拽住了韁繩。
他竟這樣惱她,恨不得玉石俱焚,深淵萬丈,跳下去了,風情月意,是殉情!
她從馬上跳下來,斥責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