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之音戛然而至,殿內奴僕均惶惶相顧,辰星挺身而出,大喝一聲:“什麼人,膽敢擅闖鸞傾殿!”
來人傲慢一笑,無禮道:“闖的就是你們鸞傾殿!”狗仗人勢,臉上有種幸不辱命的神色。
蘇穆一眼認出來的就是那日在逸花樓鬼鬼祟祟跟梢的那幾人,蘇穆輕輕抬眼,不慌不忙,不溫不火:“是你們這兩個狗奴才。”
領頭的密探敷衍地朝蘇穆行了一禮:“我們奉逍遙堂之命,在你鸞傾城境內奉監管督促之責。”
蘇穆冷笑:“不知懿滄武士們有何貴幹?興師動眾地都打到我鸞傾殿來了?”
一卷禁令鋪展在蘇穆的面前。
字字句句是他的恥辱。
懿滄密探徐徐環視殿中,用劍鞘指了指葉蘭一行人:“根據禁武令,鸞傾城內不得豢養武士兵卒。百姓不得使用一兵一刃。”
“那又如何?”
“不顧禁武令,私造兵刃,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捉拿他們的,快,給我抓起來。”
懿滄武士的利刃齊齊對向葉蘭,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四散開來,將“目標物”團團圍堵。
當著他的面,捉他的人,連小小的悍吏都把荊南世家踩在腳下。
蘇穆起身,氣定神閒,信步走入人群,尚未動手,懿滄武士中邪一般,乖乖讓出一條道路。怕他的不威自怒。
他擋在她之前。
“蘇穆君,你是何意?”
“睜開你的狗眼看仔細了。他手中握的,是我荊南蘇穆的劍。誰敢碰他?”
他順勢握住葉蘭的手,劍架在密探的脖子上。
她感到他手心的溫度,這一次不同,清醒的,近在咫尺。她不懼懿滄之刃,對眼前的男兒,不知哪來的三分怯意。
密探陰鷙目光掃過他的臉,皮笑肉不笑道:“就算此刻有蘇穆君袒護,那日晌午,在小樹林中,這小子也是張弓射箭了?觸犯禁武令者,按令當拿,荊南蘇穆,你刻意偏袒,包庇重犯。如果此時我們稟報逍遙堂,悠然河南北的世家武士,定踏你鸞傾城為焦土。”
“是啊,蘇穆君,如果我們就此事稟告逍遙堂,悠然河南北的世家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踏平你們的鸞傾城。”
他們怕他,手足無措,只好拿出些“厲害”的威脅。
他瞳孔驟然一縮,順勢握住葉蘭的手,提起她手中之劍,將其架在說話那人的脖子上,灼熱的掌溫令葉蘭微微一震,她抬起頭,見他下頜緊繃,鼻中霎時一酸,難以形容那瞬自己感受,孤立無援之際有人及時伸手,替她遮擋面前的災禍,過去這十數載,他是第一個。
空氣因他這個動作變得凝重,懿滄密探側首掃了頸邊的劍鋒一眼,銜著陰笑問蘇穆:“敢問蘇穆君,這又是做什麼?”
蘇穆並不顧忌,橫刀一立,一道血痕,仍舊劃在懿滄武士的脖子上
“你當我荊南世家怕他們的鐵騎嗎!辱國羞民,犯我疆土者,荊南百姓皆為死士,必定殺之,誅之。”
他輕描淡寫,卻是墜地千斤的誓言。
葉蘭望向他——目光如炬,勢含殺機,對著欺辱他百姓的強權劍拔弩張。
是她錯怪了他。這一刻,他們是同袍而戰的死士。
他睥睨著眼前的走狗,語調冰冷,一字一句卻不似威脅:“你真的以為我不會在這裡殺了你?”
眼見事態一觸即發,兩廂僵持不下,含露趕忙上前解圍,低聲勸慰:“蘇穆君,切不可逞一時之氣,落了他們的口實。逍遙堂等的就是逮個罪狀,荼毒我鸞傾城,蘇穆君可要為全城百姓著想……”蘇穆蹙眉望向含露,含露暗暗朝他搖頭,示意他忍,“我們籌謀之事,尚未齊備,不可功虧一簣。且先放他們去,再從長計議。”
他一忍再忍,忍到眼下已經覺得夠了。
他忘不了姑姑荊南夢慘死的那一幕,那一幕重複在他夢魘中上演。他清楚地記得姑姑絕美容顏是如何一瞬枯萎,他忘不了侍女臨死前那含恨的眼。多少次他曾設想,如果當初他跟姑姑她們一起葬身悠然河,或許這些年他就不必再忍受仇恨的折磨。
可活下去的偏偏是他。
他知曉含露言之有理。
無辜百姓,手無寸鐵,要他忍辱護佑;籌謀之事,尚未齊備,不可功虧一簣。懸而未決的大山壓下來,又風塵僕僕地回落到他的肩頭。
眉頭一蹙,還要他忍?全要他忍……
蘇穆恨意勃發,手中的劍遲遲沒有放下。
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