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靜,吸入肺腑,和著血喝進肚子裡去。他抱著葉蘭,肅靜而立,等待死亡轉身離去。
兩人潛藏在繁盛的枝葉之下,身體緊貼著對方,靜默地等待了片刻。四野寂靜,偶爾能聽見歸林的倦鳥掠動某處枝椏,幾處蟬鳴也是若隱若現,若斷若續,越發襯得此刻兩人的呼吸聲交織糾纏,清晰可辨。
蘇穆一把將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裡,嘴唇逼近她的耳朵,
“乖乖的,別動!”一如命令。
她不是他的兵,並不受命,仍舊在他懷裡,抬起一隻手,無力地抵住他,把自己往外推。
他有點惱了,
“都是男兒身,你害什麼羞?”
“放我下來!”
他手上沾著她的血,不忍讓她折騰,只好輕輕放下。
葉蘭腳觸地的一瞬間,所有的痛苦向她襲來,全身像是灌了鉛,後胸要爆炸一般,她變成了軟體動物,周圍的一切,腳下的青石板,身邊的柳樹,甚至輕撫的風,都堅硬起來,令她疼痛。
她忍不住呻吟。
蘇穆一把將葉蘭攬入懷中,趁其不備,將插在葉蘭身上的箭羽拔出了。
葉蘭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又回到他的懷裡去。溫暖的,寬闊的,安全的……她放棄了,任由自己跌進去,不想出來。
意志沒法清醒了,她沒了力氣騙自己,眼前的男人是可依靠的。忘卻了顧慮,誤解,敵對,懸殊地位。在這昏暗苦難的世界裡,此刻,她唯一的依靠。外面的生殺,她都顧不得了,她只沉浸在這依靠裡。如霧如夢。
蘇穆只覺得瞬息萬變,方才的一隻蠻荒小獸,此刻,化成一隻孱弱的小貓,蜷縮在他的懷裡。
他忽然像個父親。
他揭開被劃破的衣衫,檢視她的傷情,她的肌膚露出來,不知是因為月亮出來的原因,白得亮眼,從那小孔中湧出的血,蜿蜒在她的肌膚上,一如白瓷描金的紋理,讓人意醉神迷。
他覺得古怪,自己憐惜著“他”。
如果再近一些的話,他是可以親到這個人的,一念剛起,身體便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
不妨她正仰頭來看自己,一清如水的目光困惑地掃過他臉頰,令他當場汗顏難當。
這顯然違背了他十數二十多年來恪守的君子之禮,蘇穆坐正身體,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葉蘭並沒料到他想的是這些東西,以為他是擔心眼下處境,便滿懷歉意道:“蘇穆君,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你了。”
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唯有清苦一笑。
正在蘇穆浮想聯翩心神不定之際,卻是葉蘭先行開口,打破了沉默:“為了救我們,殺了懿滄武士,他們不會對荊南世家有所行動嗎?”
蘇穆搖了搖頭,並不以為意,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揶揄她說:“這些事,你不必介懷,我自會處理。林間那日,某人不是也對我當頭棒喝,質問何時為子民鳴不平嗎?那就從今日開始,從遇到你的這一刻開始。”
葉蘭聞言更是無限抱愧:“是我不懂忍辱負重的大義,出言不遜了。”
蘇穆看了她一眼,又尷尬地閃開與她對視的目光:“無礙,等你好了,我們再不醉不歸,好好暢飲一番。”
蘇穆的手原本一直放在葉蘭腰後,一來是防止她因體力不支失足跌落,二來認為彼此都是男子,不必計較這些俗世虛禮。只是幽香屢屢不絕,那屬於女子天然的體香,越發讓他覺得手下的腰肢細軟非常,柔若無骨,不由想起雜耍那一天,劍舞那一日,葉蘭身姿優美如蓮,翩然降落在他目前,成為他視線的唯一焦點。妙目自他身上冷淡旋過的瞬間竟會讓他產生一種衝動,他要捉住這朵白蓮,哪怕深陷泥濘也在所不惜,他要這清淨之蓮陪他度過接下來暗無天日的歲月。
只可惜他也是男子,當時蘇穆黯然地想。
這念頭僅僅只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生生逼出了蘇穆背後一身冷汗。
葉蘭咬緊下唇,只是低著頭,護著衣襟說什麼都不肯放。葉蘭雖說從小在江湖長大,可是再爽快到底也是個女兒家。蘇穆見她如此,又不好硬將她的手拉開,沒一會,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了。
他溫柔地對著懷中的“嬰兒”言語,像是哄騙似的,“如此不妥,得找個地方。”
絲竹聲,歌舞聲,斷斷續續縈繞在她的耳邊。恍惚間,葉蘭艱難地張開眼睛,周圍的黑暗漸漸散去。
她不知他要去什麼地方。
費力地定睛看過去——黑夜中,一座二層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