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身處於半空中,目光所及之地金穹頂、琉璃窗,檀木柱,菩薩羅漢眾數林立,金碧輝煌,巍峨氣派。
但她一眼鎖定的是屈膝跪在地上的哪吒。
高高在上的諸佛襯托下,原本氣度絕華的少年神仙也顯得黯然失色與弱小,不過,他身上還有滿身血色,似剛剛經歷了一場極兇殘的鏖戰。
少年脊背彎曲,幾乎是跪伏著頂禮膜拜,雙手合十,姿態無比殷切虔誠。
“求世尊成全。”他的聲音並不抖,甚至是平靜,是極為堅定自己想法的模樣,唯有尾音有一絲悲傷與苦澀。
他誰也沒看,跪得極低,喃喃著:“弟子願以任何代價換她回來……”
時青尋錯愕住了。
緊接著,她又聽見了佛祖的聲音:“李靖本為你父,卻未盡人父之責,你怨他恨他是人之常情,可你亦是天生的仙,不可耽於此等仇恨。我將你自雲樓宮攔下,便是此意,放下殺念屠刀,你可願?”
“好。”
佛殿之內,誰都沒想到哪吒答應的這麼快。
就連佛祖都稍稍默了一瞬,才重新含笑:“亦不可尋仇東海。”
哪吒仍舊乾脆至極,“好。”
佛祖又命他認佛塔為父,拜自己為師,效命天庭,皈依佛門。
拜佛祖為師,和拜太乙真人為師是不同的。
太乙真人於哪吒而言是真傳道授業的師父,而拜佛祖為師,卻更多是皈依佛門的意思,就如孫悟空拜唐僧為師一樣。
只是,昔年須菩提祖師自己說不讓猴哥再提山中事,太乙真人卻從未對哪吒這樣說過。
可樁樁件件,哪吒仍是沒有半分遲疑,全都認了。
時青尋飄在高空之上,此刻她好像是個局外人,因此這個夢比以往更缺乏感情,她只是靜靜看著,很難有什麼情緒。
不久之後,佛祖遞給哪吒一片玉箋,上面寫的正是如何喚她回來的方法。
“不過,此法未必有效,權當念想。”
梵音遍地,是世間最有情,卻也最無情的聲音。
但哪吒沒有多餘的質問,只是俯身稱是。
之後,時青尋跟著哪吒飄出寶殿。
哪吒拆開玉箋看了,從始至終沒有表露過太多情緒,就像他方才在大雷音寺中的表現一樣。
像是萬念俱灰,一直在勉力強撐的樣子。
可明明,此時他的肌膚還是紅潤的,整張臉龐看起來明豔動人,姿容豔絕。
像精緻的傀儡,生氣尚存,又死氣沉沉。
他本來要徑直離開靈山,又似想到了什麼,轉道先去了趟靈山之中的蓮花池,用自己殘敗的肉身,加之一半真身佛蓮一起煉化了一枚種子,才直上雲頭。
時青尋不由地看了眼那具枯骨。
原本,上面還附著天生之仙最後星點的靈力與魂魄,此刻已經完全是一具如尋常的骷髏。
她心裡忽然有個念頭。
是不是這點靈與魂,原本還可以讓他重新生出新的魂魄或肉身啊?
哪吒離開了靈山,疾馳往雲樓宮。
因是夢裡,哪怕他用了風火輪,時青尋也能一直緊緊跟著他。
一直到雲樓宮,這裡大部分地方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方才佛祖才說他一路殺爹,時青尋倒沒多驚訝,只見他仍舊視若無睹地從斷壁殘垣中穿行,徑直進了西蓮苑。
他將那枚種子投入蓮花池中,而後,眼也不眨地開始割腕。
血線自空中墜落,不過一會兒就染紅了滿池的水。
時青尋記得這一幕。
亦或是,後來發生過無數回的其中某一幕。
“尋尋。”
哪吒開口了,他的聲音在此刻終於有了顫抖,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天際,在某一瞬恰好與飄在天空之上的時青尋對視。
但他很快轉回視線,因為方才只是他無意識的搜尋,他盼望她從天邊至,但這並不可能,於是,他重新將目光投入池水中。
“先前,你說你很冷。”明明池水中毫無生機,他的尋尋並沒有回來。
但此刻,這枚投入池中的種子,已經成了這個心如死灰的少年唯一的念想。
他像是對著曾經鮮活存在的她傾訴著,小心翼翼徵求著她的意見,哪怕她已不在,“我將肉身留給你,這樣你就不會冷了,好麼?”
聽到他話的時青尋一怔。
因為腦海裡還在回想著那具枯骨,她沒有太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