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留步!”
不用回身,他知道是古鈴,僅聽那急切的腳步聲,就判斷出一二,他索性站住,等她趕來,等她再言。
果不其然,是古鈴,心結未開啟,難免不捨,“酈先生一路好走,可否再回?”憂傷掩映在慘淡笑容裡,那種稚嫩香氣,透著青澀。
“謝謝!有機會一定!”酈至年轉過身子,看著小姑娘的神態,“往者已逝,來者可追!你媽媽不容易,是我造次了,替我問候你媽!”
“好的!”淚水滾下來,“你是騎士,就要絕塵而去,多有不捨!”
“有緣終能相會!”他替她抹了淚。
“我相信你!更期待未來!”手相搖,心相遠,酈轉身如風而逝。
“你……?”古鈴扎煞伸開的手,要抓住什麼,淚就灑在地上,乍起的風,挽著她的髮梢,向上卷,象個圓盤,要從空中接住什麼,那空空落落裡,全是失意,對於酈至年她既有父親般崇敬,有又戀人般的愛的情愫,她對於母親是不解的,這麼個相貌嬌好,且風流倜儻的男人,怎麼就不動心?
五一前一天,無緣無故落場酥到入骨的透雨,從凌晨還沒開門時,一直淅淅瀝瀝下到深夜,噼啪之聲,敲擊人心,青蛙不再叫了,鳥兒卻叫得挺歡實,斜斜密密織著,煙氣迷蕩的殘霧,織出愁容,不管人們怎麼不願意,它都是一聲喜雨,溼漉漉地,正是寄秧落谷的好時候,賈家溝也和別的生產隊一樣,地塊有高有低,高的地塊依然種旱作物,窪的地方,從南方引進水稻栽插技術,過程是這樣的:先要選好秧板地,地要整平,肥要施勻,土坷垃要粉碎成面,要具有一定溼度,然後將水泡長出焦黃嫩芽的種子撒在溼地裡,用刟鉤站秧席溝裡刟勻,最後用木銑拍平,撒上乾土,土要細細成面,這是極細的活,不是所有人能幹的,秧苗密密長齊,移栽到大塊地裡,一要趁著天時,通常不能超過五三,季節不等人,所以五一前一天落雨,是老天爺賜福給窮人,窮人那一天就象老爺一樣一整天躺在床上,扯著那些車軲轆話,睡足了就弄些吃的,狗日的話匣子海了好多天,也沒有狗日人修,所以生出煩來,想罵人。
那一天閒得蛋疼,還閒出毛病來了,就困在床上,聽雨幽怨。
李宜忠摸摸下巴,想著明天的事,卻想起姚書紅差他一次的事,想出去,見牛芳芳四仰爬叉在那兒,困如豬,還放屁打鼾,姚書紅雖比不上牛芳芳,可那是騷豬卵子皮外肉,是外塊,不能就這麼便宜她了,到了門邊,膽怯退回去,雨聲如泣如訴,白亮白亮的條,下出烏煙瘴氣,在門坎那兒跺跺腳,雨簾阻路,去意徊徨,右拳打在左掌心,“你他媽倒下得沒完沒了,愁煞老子了,你究竟是何意?”天汙濁不堪。
但一想到李建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卻弄個人仰馬翻,他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你雖是天才,但天不佑你,其奈我何?你雖恨得咬牙切齒,但這一拳卻打在棉花上,李宜忠在驚悚中,險勝一局,但有件事,如梗在喉:究竟是誰寫了那封舉報信?它象後遺症一樣,落在心中,象個影子,鬼影子站立在他身後,是劉長根?二土匪不識字?是不是可以找人代寫?只有他有理由這樣,但有個細節在心裡過不去:就是那二十塊錢的事,劉氏並沒有看見,是怎麼知道這一細節的?難道是賈福生?不太可能!自我暴露?要不另有其人?象影子一樣寸步不離跟著他們?吃什麼菜?喝什麼酒?喝多了躺車上栽下來,這細節太過逼真了?究竟是誰?解釋不清才最可怕。
細雨密織,織出惆悵,李宜忠頓感索然無味,想一想後怕,就差那麼一點點,要是賈福生不吝嗇二十塊錢,站出來指責他,他就是有十張嘴,也無濟於事,但賈為了二十塊,幫了他,隱藏了自己,值得慶幸。
那一天,李宜忠如同丟了魂似的,在患得患失裡捱了一天,這一天的折磨,讓他感到害怕,許多事是在刀尖上走路,稍不留神,就會前功盡棄。
頭天不住點,第二天曬破臉,五一這一天後半夜天就晴了,除了房子上、樹上滴答不止,其他地方,再也聽不到細雨斜織的如意與瀟灑聲,如他預料的一樣:星星如同爗米花炸裂,青蛙不識抬舉叫喚,憋了大半夜的尿,折磨得他睡不著,那件神器,他曾經相當長時間裡,以驢的形象出現,且沾沾自喜:我怎麼啦?我就這樣,你們能把我怎麼樣?最裡面的李紅霞睡得格外地香。
“作甚?你要?”其實牛忪醒都未醒,識意模糊,只是習慣在沉睡中游走。
“必須的!等我!尿脹!”起夜,夜色在深沉裡被洗得透亮,他象一隻奔走的野獸,赤裸著走在黑黢黢的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