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彈痕火燒還在,那兒象自由市場,聚集不少善男信女,側面有戶人家,紅漆大門,緊閉著,碩大的門環墜著,兩邊有倆小石獅子,院內有棵大槐樹,開枝散葉,把樹蔭罩到外面路上,門是虛掩,有人臨路撅腚朝裡張望,李宜忠知道這就是別有洞天的八角樓存身之地,他揚起右手掌,在腦門上打個眼影,陽光灑得斑剝,它高大威猛,且鶴立雞群,那些後建的民房,象是它的臺階,從樓頂那兒,淋漓出一小水道,綠苔繡織,墨斑雜踏,他仰頭數數,八個角一個不少,淋漓到地的水,到底是甚,一時困頓,有解不索,就笑了,“還是終於!”敞亮著,腳下就慢起來,人不少,且來來往往,往那院裡張望的人,就退回身子,若無其事找塊石頭,不是坐,是如青蛙蹲在上面,臉上墨鏡耷拉著,時不時往院中偷窺。
周大幫何許人也?這人有名堂?不遠處,有人支個攤,一塊四方布,上面丟幾枚銅錢或手鐲,這是收古的招牌,李宜忠來得早些,這鬼市後半夜才隱退,大買家這會兒都在床上打鼾,根本沒功夫理這些人,那些三腳毛才這會前來蹭個熱度,但這裡頭有打眼線的,替人盯場的,賺些腳力錢,如有大的賣家,他們啃不動,可代為引見,從中收些賞錢。
李宜忠初來乍到,一看就是個生瓜蛋子,人家一拍一個準,他那雙眼,在人縫中搜尋,生怕手中的物件黴了爛了,賣不掉似,猴急猴急的,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行為,有人一開始就盯上他了,可人家不急,熬的就是火候,溫水煮青蛙,腋下夾個破包,沒個坐腚窩,一看就不是道上的,行規不懂,聽人講話就動,哪兒聲大往哪兒瞅。
太陽在天上,無比狂妄,把人曬出油來,光芒如針,肉長的眼,不敢看,火辣辣的,芒刺在背,這時鄉下地裡的麥子吮吸完雨水,瘋狂拔節,幾乎是一夜之間,長過膝蓋,長到腰際,微風頻頻,人慵懶跌坐在夢想裡,春荒來去無日,要美美吃上新麥饅頭,要等到端午,但糧食價格,已經往底裡走了,有經驗的生意,早已經拋售殆盡,空倉空庫等著回收,李宜忠汗珠掉下來了,這裡魚龍混雜,他不知道誰是周大幫,難道住在那大院裡?他也往那兒瞅瞅,那人就賊眉鼠眼起來。
這時有人過來,在他手臂用食指敲兩下,雖無聲,卻讓他震撼。
“作甚嘞?”他一臉驚慌。
“兄弟,我看你好久了,你是招銀還是採蜜?”
“此話怎講?”
“招銀即有貨出,採蜜即是去那大院,有一片萍或一片紅,只要你有這個,任採任摘!”那個人做個擰捻票子的動作,“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弟倒是看不懂你了,你是哪一路神仙,可否透露一二,小弟替你拿主意,放心,阿拉決不是拆白黨!”
“那啥叫拆白黨?”李宜忠懵圈了。
“實誠,行外人!你從鄉下來吧?”
“昂,怎麼啦?”
“還怎麼啦?八角樓,看見沒?八個角,知道不?這兒水深,你兄弟好運氣,碰著我了,要是碰著拆白黨,能把你人拆了,你還得感恩待德幫人數錢,是不是?這地方斜性,混人人暈,我也吃過虧,俗話說:不吃虧不學乖,城鄉結合部,魚龍混雜,有貨要出手?”
“是!”李宜忠的眼,卻往那虛掩大院裡瞅。
“別瞅啦,紅顏端的可是禍水,喝下去麻酥麻酥的,真魂就丟了,龍在澤飛不得,幼而黃醫不得,但凡沾惹上,就戒不掉了,瘦人折銀子,苦哈哈,風裡雨裡掙命圖個啥?”
“一片萍一片紅都是啥意思?”
“色是剮骨鋼刀,那院裡,你懂的!八角樓是八角獸,沒幾個人到這兒不翻船的,輕者身敗名劣,重者一命嗚呼,見多了,你猜吧!兄弟,言歸正傳,你有啥貨出手?”那人瞅瞅四下,就給他遞上一支捲菸,呵呵,大氣磅礴,居然是大前門,闊氣。
他接過去,沒啥得叼在嘴上。
“瞧你這出息,來,我給你點著,毛主席他老人家抽的煙,絕對不是冒牌貨!”那人划著火柴,點上,讓他抽一口,“咋樣?”
“勁不大!”
“老土,這叫綿柔,你抽慣旱菸袋,是享不了這福的!哼哼!啥貨?我統吃,有多少?”
李宜忠貪婪吮吸幾口,那種輕柔的感覺,象雲裡霧裡飄,嘴不苦,頭不疼,這就是檔次的區別,“棉籽餅,兩千斤,吃得下嗎?”
“兩千斤?”那人吃驚了一下,隨後淡定,“小菜一碟!”
“多少錢一斤?”
“我能虧待你?我還指望著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