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風見他這副樣子,像是吃下一筐棉絮,卡在喉嚨裡上不上下不下,讓自己有火都沒處發。
他轉頭看了眼雷夢殺,雷夢殺回了他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便盯著三炮臺茶裡泡漲的紅棗發起呆來。
蕭若風沒奈何,只能直奔主題:
“不瞞大人說,我們皇甫氏雖說稱不上什麼名門望族,但多少也有在朝中坐到鴻臚寺卿、禮部尚書的祖輩。”
“饒是如此,我們旁支一族居然有人死在了你們涼州,這事若傳出去,豈不是要辱沒了我們皇甫氏的仙人?”
“故此,小生特地來涼州尋親,恰巧在祁連街尋得遠方子侄……”
聽到這,桑永寧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皇甫氏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北離名門望族中,少說也能排到前五。
更不用提在天武帝蕭毅在位時,還有個皇甫氏的先祖,一路從伍長做到天武帝麾下的前將軍!
名門望族的族人死在自己管轄的地界,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小事!
眼前這個滿身貴氣的少年,也不可能像他口中說的那麼簡單……
桑永寧敏銳的政治嗅覺告訴他,今晚一定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
蕭若風說完後,就用一種看笑話的目光盯著桑永寧。
可桑永寧似乎根本沒在乎他的目光,只是賠笑道:
“皇甫公子原來是尋親的,哎呀!為何不早點告訴本官吶?”
“雖說涼州是個貧苦之地,但郡衙裡少說也能找來百十多個弟兄幫著公子一起尋親……”
“哎呦,嘖嘖嘖……你看看,最後還歿了,真是叫人心痛吶!”
“不知皇甫公子所說那個歿了的本族親屬,是因何而死?本官一定秉公執法,還皇甫公子一個公道!”
蕭若風眼神微變,平靜地道:
“據我侄子說,是因遭了災凍餓而死!”
桑永寧一聽這話,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他原本以為是被本地流民悍匪劫掠財物害死的,沒想到居然是凍餓而死。
雍涼之地素來天災不斷,死幾個災民那是要比吃飯喝水還平常的存在。
在他這,死一個人和死一萬人沒什麼區別,都是災民,都是數字罷了!
桑永寧假意嘆了口氣,惋惜道:
“唉……這些年涼州屢遭蝗災旱災,民生多艱吶!”
“因為受災而死的百姓何止萬千,唉……只是沒想到皇甫一族的後人居然也因此殞命,可,可嘆啊!”
“嘭!”
蕭若風有些不耐煩了,一掌擊在茶案上:
“桑大人,小生有句話要問問你!”
“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涼州天災不斷,可是朝廷分明調撥了一百七十五萬兩銀子,十五萬石糧食賑災,為何還有這麼多的百姓凍餓而死?”
“你這個地方父母官,究竟是怎麼做的?”
“信不信我到天啟城御史臺那裡參你一本,告你瀆職懶政!”
桑永寧一聽這話,原本笑容滿面的臉立刻變了。
他之所以開始擺出一副謙卑可掬的模樣,那是因為還沒摸清蕭若風二人的底細。
現在幾番談話過後,大概推測出蕭若風這個年紀,最多也就是皇甫家的後生而已。
而且現在的皇甫一族在朝中並無實際權柄,無非就是掌管些外交、科舉、禮制的虛職而已,便愈發輕視起蕭若風來。
剛剛蕭若風拍案而起,大言不慚要參自己一本,立刻讓他忌恨起來。
同朝為官,誰也別說誰黑,誰也別論誰乾淨!
涼州民間有句粗鄙的俗話叫——兩根驢鞭燉湯,一個驢幾把味!
桑永寧也重重在茶案上砸了一下,沉重一張臉冷笑道:
“呵呵……皇甫公子有些欺人太甚了吧?莫說我今天不以禮相待,就是讓捕頭將你二人下了我這涼州大獄也是活該!”
“你二人深夜喧譁郡衙、毀我郡衙鳴冤鼓,光這一條就足以給你二人定一個尋釁滋事的罪狀!”
“再者說,大家都是一朝為官,縱使令祖是禮部堂官,但還管不到我地方郡守身上!”
“更遑論我桑某人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哼……景玉王的名頭,說出來閣下可別嚇尿了褲子!”
蕭若風聽到“景玉王”三個字,心中一揪,又驚又怒,更有些五味雜陳。
卻不成想這等貪官墨吏,居然還是自己至親兄長的擁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