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京市,一切閒散的日子都告終。家裡有老爺子盯著她一舉一動,耳提面令,家外有身居各個要職的親戚對她紛紛表示關注,彷彿她多歇一天都是一種瀆職。
不敢懈怠,走馬上任。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寧瑰露在工大和機械部忙著對接專案,交接工作,一天到頭再沒精力琢磨其它有的沒的。
正值畢業季,高校校園裡穿著各式各樣學士服的學子三五成群地遊走,在校園裡各個景點合影留念,青春洋溢,羨煞旁人。
寧瑰露一大早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從西城的工程車間趕到北城的工大開專案會議,在人群裡快步穿梭,連軸轉得像個蓬頭垢面的冤魂。
人五人六地領了“科研專案負責人”、“校企合作專案負責人”、“領軍實驗室負責人”等諸多頭銜,遊走在司局長、校長、院領導身側應對問談,又對接七八個人拼屍塊般將七零八落的專案資料整合在一塊。
大半個月下來,她已然發覺這份工作和當初上級信誓旦旦宣稱只負責技術,不需要參與行政管理和人際應酬的保證相去甚遠。
這會兒又接到臨時實驗室代理主任楊鋒打來的電話,說裝修公司問洗手檯和水電裝置要怎麼佈局。
寧瑰露很想撅回去,連水電都要問她怎麼裝,等會兒是不是還要問問她廁所裡要不要放垃圾簍和紙?
窩火也只是窩火,會議一結束她就往臨時實驗室趕。
臨時實驗室在老圖書館地下一層,以前是古籍管理室,十幾年前一次特大洪水後就搬空了,這麼些年空置成了個特大雜物室,也成了學生口口相傳的校園靈異事件案發中心。
專案實驗室建設的申請報告據說是前年遞交的,今年年初收到的批覆,這個月才開始動工,八月前就要投入正式使用。
學校給批了五百萬的實驗室資金,看著相當多,可要知道,一臺精密儀器動則就是百萬起步,狂悖一點說,沒有上億的資金投入,根本砸不出一個像樣的實驗室。這五百萬也就夠搬幾張桌子,糊個牆,弄點玩具一樣的儀器糊弄一下檢查了。
再喪良心一點的,在審批單上動點手腳,自個兜裡還能小摟個幾十萬,又怎麼不算綽綽有餘呢?
寧瑰露接手了兩邊實驗室的工作——一邊是機械部工程車間和研發中心,已經有成熟的人員裝置和管理機制,只需要她接手後續技術指導工作即可,而另一邊,工大實驗室連房子都是臨時騰出來的雜物間,百無待興,別說裝置,目前整個實驗室只有兩個人——一個名義上的實驗室主任,一個暫時沒有掛名但已經要求即刻上任的專案負責人。
寧瑰露將車開到老圖書館附近的教學樓下,又順著導航往老圖書館走。
老圖書館過去還是個校歷展覽館,已有半個多世紀的建築歷史,穹頂和六角形圓拱門廊帶著折衷主義的風格,後來建了新校區,展覽館也搬過去了,如今外表的繁複和內裡的荒蕪結合得像幢鬼樓。
她在樹葉颯颯聲中穿過寬綽的庭廊,樓梯外拉了紅線,掛著“施工重地閒人免入”的牌子,順著古樸而灰白的樓梯下至地下一層,聽見了移桌椅的尖銳“嘎吱”聲。
地下室也並非全封閉了,一個下沉式的中庭外還有一個廢棄的米黃大理石噴泉。
寧瑰露的目光順著敞開的玻璃推窗往外看了一眼,又落回室內。
近一百四十平方的室內只有四五個人,中間一個戴著白帽子頭盔的男人抽著煙,隨意地說:“弄乾淨了就成了,這些桌椅待會讓後勤的來拖走。”
寧瑰露走到門口,慢悠悠提聲道:“楊主任?”
抽菸的男人扭頭看過來,不耐煩的神色一掃而空,眉關一鬆,“哎”一聲掛上笑臉:“寧主任,是吧?”
兩人客套相迎,先握了手。寧瑰露道:“我不是什麼主任,叫我寧工就成。”
“這就太不客氣了,您是機械部下來指導工作的領導,該您叫我一聲小楊。”
倆人面上給足了對方面子,心裡都是一嗤。
一人心道:女的,還這麼年輕,誰知道怎麼混上去的。
一人心道:屁專業不懂,掛個頭銜就耀武揚威,狗屁玩意兒。
“寧主任,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石方裝修公司的主理人,專門負責實驗室裝修的。我們這塊實驗室用地呢,比較大,總體佈局可能和以往也不太一樣,我不是專業的,還是得您親自看一看,這要怎麼設計才合適。”
寧瑰露在工地待了兩小時,和負責人蘿蔔雕花地商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