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剛剛還坐在她小吉利上的男人身影邁步向後走去,進入了那輛高貴如精英總裁的霍西后座。
回了駕駛室的高冷司機伸手給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這破車讓讓道。
寧瑰露往前掉頭,從後視鏡裡看見那輛醒目的霍西穩穩起步,如夜隼般帶著耀眼的鋒芒駛離長街。
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莊諶霽連一個“謝”字都沒和她說,竟然就這麼下車就走了。
彷彿坐她這車是被玷汙了清白似的。
得,跟人家那霍西比,讓大老闆坐她這小破吉利真是委屈人家了。
她咂摸著,心裡忽然咂摸出點不是滋味。
以前他在她面前無論何時都掛著一張溫和的笑臉,無論她幹出什麼事他都能若無其事地兜著,比寧江艇還容忍她十分。如今一朝龍在天,司機助理鞍前馬後,談笑間別人都尊稱一聲“莊總”,心眼也見小,說笑兩句竟然就跟她翻臉了。
從小到大誰不是上趕著捧著她,想給她當司機的人都得排隊,她這麼上趕著殷勤一次,突然被這麼直接地下了面子,說沒有一點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
她磨磨後槽牙,突然想,她是不是最近待人有點太客氣了,以至於都不拿她當回事了?
橡木綠的霍希緩緩駛入亮堂堂的地下停車場。
symi(京)國際酒店地下二層,有一排股東專屬停車位。往常股東來京市出差對接有管家接車和安排住宿,今天大股東都已經抵京大半天了酒店方才接到通知。
經理掛著標準的笑容在停車場等待已久,分明看見了車已經停在地庫裡,人卻遲遲沒有下車。
正遲疑要不要上前去迎接,司機終於下車拉開了車門。
從後座下來的男人身姿挺拔頎長,相貌精緻而英俊。
她見過對方几次,雖然都只短暫打過幾個照面,印象卻極其深刻。比起其他或善於誇誇其談或處事精明的股東,他冷漠、倨傲,拒人千里之外,連掩飾都不屑於掩飾,是酒店必須打起精神嚴陣以待的頭號人物。
他的房間通常會在數週前提前預定,左右必須是空房,朝向必須是背西朝東,房間內必須使用環保、無刺激的清潔劑和香料,浴缸要提前清潔消毒,床品必須是pratesi的蘇丹棉,枕頭是定製的專屬羽絨枕,入住前必須和他的助理核對清單,檢查緊急出口、煙霧報警器和保險箱完好。
儘管他至今沒有過任何投訴記錄,但誰也不想成為這“史無前例”的第一人。
“莊先生。”
經理笑著親自為他按了上樓的電梯。
他身著一件高支純毛的灰色襯衫,衣領紐扣解開,露出了白皙泛紅的鎖骨,眼神漠然,臉色卻有些異常的白,扣著白金腕錶的左手插在褲兜裡,周身低沉的冷空氣如有實質。
他闊步走進電梯,連餘光也不曾分一點給旁人。
拿著外套和領帶的司機趕緊跟上。
電梯合攏,緩緩上升。
在密閉的空間裡,大堂經理和司機同時嗅到了一點淡淡的、如熟透的楊梅和白酒發酵的氣味。
楊梅酒?
氣息濃重得讓人有些意外。他看著像是隻會剋制地淺酌幾口白蘭地或者清淡型朗姆酒的人。
將人送至房間,細心安排好一切後,經理才大鬆一口氣轉身離去。
房間裡,莊諶霽冷眼看著被安排得精緻,無可指摘的房間,墜落深淵的情緒卻沒有任何地攀爬回升。
潮溼的雨季如影隨形,從涇市到京市,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他像頭被蒙進了袋子裡,周遭的一切都隔著一層無法觸碰的距離,他在倉促逃離後依然沒能迴歸往常舒適區裡。
腦子裡依然迴響她那句煩躁得洩了口氣的——
“你贏了,你成功噁心到我了。”
話說出口,他就想,她可能會打個哈哈,或者玩笑一句糊弄過去,卻沒有想過她的反應會是——“噁心”。
喜歡他這件事令她感到噁心。
他茫然而無助地站在空寂的大房間裡,惶然得像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