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院門開了。先露面的是個短鬍鬚,體型中等的男人,穿著一件條紋短袖和軍綠色運動褲,不像是村裡的村民。他警惕地打量了莊諶霽和那年輕小導遊一會兒。
莊諶霽起身,問:“研究隊的?”
鄧志行豁然開朗,指著莊諶霽:“莊哥,來接人的?”
他直切正題:“露露在嗎?”
門被拉開,鄧志行扭頭朝著裡面喊了一嗓子:“小露,接你的人來了!”
不待鄧志行再和對方寒暄幾聲,男人率先側身越過他,快步走進了院裡。
幾近荒蕪的村莊裡收拾出一戶勉強能住人的小平房,牆沿已經長出了一片雜草。
一扇門推開,又冒出個胖臉的男生。
莊諶霽再往裡瞧,看見三個人坐在土炕上,兩個男人都準備下炕了。坐在最中間的姑娘身形薄削,一頭利落垂肩短髮,曲腿坐著,還在摸牌,隨意抬眼看向門外,撞進了男人沉靜深邃的眼裡。
那衝擊不亞於精緻的水晶琉璃瓶砸地,“哐當”一聲成了個破落的橡木碗。
幾乎沒敢認,五年前白白淨淨又嬌憨任性的小姑娘黑了,也瘦了,挺直的肩背細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形銷骨立地支著那舊得脫色的衣服。
莊諶霽的腳步生生頓在門口。
寧瑰露的意外不比他少,用了整一分鐘才從分辨出來人。
記得五年前她離開時,莊諶霽來機場送她。那年他生了一場病,大抵病得很嚴重,住了很久的院,走路也緩慢費勁,單薄瘦癯的肩支著一身黑西裝,深邃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彷彿她去的不是西北,而是某個刀山火海。
他那時未盡的話都藏在欲言又止的晦暗眸光裡。
他代寧江艇行使“哥哥”的責任已有逾十年,就像寧瑰露時常忘記他並不是自己親哥一樣,大概他也常常忘記了寧瑰露不是他親生的妹妹。
如今再見,他健碩了許多,衝鋒衣被撐得飽滿,肩寬腰緊,手臂上的青筋沿著小臂攀援至上臂挽起的袖口底,瞧著做百來個俯臥撐也沒問題。
這幾年他過得還不錯。她心想。
在弔詭的靜默裡,她頭一側,先彎眼笑著打破隔閡:“諶霽哥,不認識我了?”
男人好像這才回過神,緩緩地開口,聲音極低:“瘦了。”
寧瑰露擼起袖子露出胳膊晃了晃,“也還好吧,沒比以前瘦多少。”
“在這裡住了幾天了?”
寧瑰露將頭轉向同行人,“一天半?”
丁新思回答:“一天。”
“喔,那就一天。”
“怎麼不提前叫我來接你?”莊諶霽環顧這黑黢黢的小平房,“這裡怎麼住人?”
“基地不能外聯,出了基地又沒訊號了。我們到了附近才找到近的訊號塔。”寧瑰露又回答他後一個問題,“我晚上睡車裡,他們幾個在房子裡擠擠。這是我們隊長。”
下了塌的中年男人先伸手,“您好您好,我是趙傳。”
莊諶霽同他握了一下,點頭道:“莊諶霽。”
鬆開手,他又看向另一邊的瘦高男人。丁新思主動抬手和他握了一下,“莊哥好,我姓丁,丁新思,您叫我小丁就好。”
對方看起來並不比他小多少,莊諶霽神情微妙,他看向寧瑰露。看見的是她和對方眉來眼去的小動作。
他嘴角下撇,沉著臉點頭:“嗯,小丁。”
明明對面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至多三十出頭,氣度卻沉練如山,像是上級領導來視察工作了,讓人不由緊張。丁新思心驚,感慨寧瑰露的家境圈子果然都不一般。
和一圈人簡單打過招呼,莊諶霽讓要走的幾位將行李都先拿上車。
每人一個行李箱,正好塞滿一輛車的後備箱。
在寧瑰露要上前車副駕駛的時候,莊諶霽站在後車駕駛室外按了聲喇叭。
寧瑰露依然鑽進了車裡,在莊諶霽要親自去把她逮下來的時候,她拿著一個裝了半瓶子不明物質的塑膠瓶折返回來了。
煩亂的情緒輕易被扯散。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太瘦了。
側臉一線看過去像鉛筆勾畫的薄薄的簡筆畫。
睫毛還是很長,長得能擋住太陽,在眼瞼處留出一片陰影。
衣服像淘洗了很多次後脫色卷邊的質感,腕口處都鬆了,稍一抬手就露出了一節皮包骨的手腕。
寧瑰露拿了兩個柿子來,這邊水井榦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