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明相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眉目間是幾乎要溢位的欣賞,也絲毫不覺得這些話從瞿心燈口中說出來是有多麼大逆不道。
“你如今想救那個柳淮,肅清平川不戰而降之事,有打算依託哪一派呢?”
瞿心燈冷笑,漫不經心道:“這等腌臢構陷之事,有是哪一家沒有插手呢?牆倒眾人推,這件事情沒有主謀,事情發生之後,又個人自尋活路。只是九萬條枉死的性命終究要有人來抵,世家見利就收,那天下學子的一腔憤怒又要誰來平息?”
“所以你現在是準備把水攪渾,讓他們狗咬狗?”明相手上把玩著一枚玉佩。
瞿心燈斜了一眼,這是一枚水頭極好的青玉佩,上頭的雕工流暢和諧,就是繫著玉佩的絡子有些老舊,看著是前些年流行的款式,估計是有些年頭了。
瞿心燈雙手環胸:“平川之敗,敗在孤立無援,前有勁敵,後無補給。說來也好笑,大周的北域由野軍駐守,要不是大將軍秦孝子是個有幾分真本事,外敵虎視眈眈,平川早已潰敗。不過,要不是他秦孝子有些本事,是個將才,我也不放心阿翎去那裡。”
“然而現在問題就在這裡,事發至今我都未曾聽說過有關秦孝子的任何訊息,他出身上三家之一的秦家,雖早年叛逃,但畢竟是秦家嫡系,秦家自然是要抱他的。既然要保住秦孝子,那柳淮的罪名——通敵叛國,勢必就要做實。”
明相點了點頭:“繼續說。”
“通敵叛國這個罪名未免太大,大打讓平川之敗的根結都要被忽略,沒有軍餉,將軍養不起兵馬,平川天寒地凍,然而將士們穿在身上的冬衣撕開一看,裡頭盡是蘆葦和柳絮——錢呢?援兵呢?”
“我前幾日倒是去了一趟承恩寺,雖然承華宮那一處沒有到,但是寶寺威嚴,想來主持修繕的戶部尚書酈大人在這上面是費了心思的。”如今的戶部尚書乃是酈太后的弟弟,只是瞿心燈也沒有想到,竟然連北方的軍餉他們也敢剋扣這麼多。
“還有呢?”明相臉上是神色坦然,繼續問。
瞿心燈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道:“你果然知道些什麼。”她繼續道:“柳淮自平川過迷山道增援姚圍,彼時姚圍未破,然而他們卻遭到了北狄王庭騎兵的伏擊——人是從哪裡來的?我曾經聽說,迷山道側群山險峰之內有一條尤為驚險的前朝古道名為天塹折,但是輿圖早已失落,他們是如何從此處直截?”
“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姚圍未破,他們是如何出現在關內的?”
“你有懷疑的人選嗎?”
“有。”瞿心燈道。
“誰?”
瞿心燈笑了,眉目彎彎活像是隻狐狸,狡黠:“爹爹,我不過是憑空猜測罷了,這些話說出來可是大不敬。”
“你說的大不敬的話還少了嗎?”明相嗤笑。
“太子。”
瞿心燈冷哼,“不過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件事情牽連甚廣,他完全可以因此而鉗制住世家,盡而扳倒太后,然而柳淮與我透漏的訊息中,他託書策茂將平川那些罪證交予太子,而書策茂不僅沒有這樣做,反而遭到四方截殺。其中,不乏有太子的人手。”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怕書策茂手中又對他不利的東西。”
明相二指輕輕敲擊這桌面,示意瞿心燈向前來,後者斜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便見明相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一枚玉佩遞到了她手上。
這時瞿心燈才看清,這枚玉佩上頭鐫刻的,正是一條騰雲駕霧、栩栩如生的——
五爪神龍。
“這是什麼?”
明相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陛下如今子嗣稀薄,活下來的皇子只有太子,三皇子,還有那個不足週歲的九皇子。”
“早年為父隨陛下北上尋訪,陛下的風流韻事倒是知曉一二,傳聞陛下蹭在外以商戶的身份與一當瀘賣酒的女子成婚,生下一子,本想著回宮之後將母子二人接回,但是沒想到碰上中宮內亂,此事就耽擱了下來。等到陛下處理好了了一切之後,那座酒肆已經是人去樓空。”
瞿心燈猛然一抬頭,對上明相的目光,心頭一顫。
“明琅。朝中兩黨相爭世家當道,然而其中中立者亦不在少數。你娘當年選了當時仍是庸王的今上一派,當時庸王一派孤立無援,然而她勝了。”
“如今局勢,讓我看看你的選擇。”
*
瞿心燈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