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李紅霞走過我家低矮的茅草屋時,忍不住深情款款往那裡張望,心驚肉跳。多麼希望能夠看到我的身影,但她又怕看到我:一看到我:就慌慌地亂。軟軟的炊煙,嫋嫋升起,象煩惱和勞累一樣蒸發,又象梳子不厭其煩梳理,溫馨如霧如靄,從地面升騰,她多麼想走進那個黑洞洞的地方,因為有我在一起變得美好起來。
李秀蓮看她一眼,五味雜陳,就是今天,李建木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李宜忠扇了一個耳光,原因是:他昨夜偷生產隊玉米棒,被人抓個正著,罰了十分工,一天半白乾,儘管李紅霞跟她大說了許多好話,但那響亮一耳光,打在她心上。她不能原諒這家人,不會讓李紅霞走進來。
孤燈如豆,吃飯時,李建木不再象往日那樣:用單支筷子,象個孩子,糊亂敲著碗邊:“沒有酒,這飯還怎麼吃呀?”他安靜扒拉著飯,並且低著頭。
“今個兒怎麼啦?太陽從西邊出啦?他怎麼……?”我扭頭側看李建木。
“他今天被……?”李秀蓮淚水已經在眼眶裡。
“吃飯也堵不住嘴,你還沒累?吃完飯洗澡!”我母親及時制止了李秀蓮。
“發生了什麼事?”我隱隱感到有什麼事發生。
“沒什麼事,吃飯!”母親只顧衝李秀蓮擠巴眼。
“你說!”我在李建木肩膀上拍一下。
他一哆嗦,飯碗掉在桌子上,他看看我母親,象在求救。
“有什麼你說,看我幹什麼?一個個都不省心!”我母親扒拉著飯,沒有滋味,就難以下嚥。
“其實沒什麼,我要喝酒,你媽不給,這都多少天了?酒蟲咬人嘞!”李建木自我解嘲,想欲蓋彌彰,“你媽說得對,我就是個沒出息的,聞見酒走不動路,別學我,別學我!”那一剎那,李建木想哭,委屈鑽心。
“喝!喝!早晚喝死你,一碗貓尿就將你賣了,連你大都不認識!”
“說什麼混帳話,兩天不打,上房揭瓦!”李建木想硬氣起來。
“你敢!”林蘭香叭把筷子摔桌上。
“老頭,有我在,你打一個給我試試?”我笑裡藏刀撫摸著李建木,“可愛的老頭,你真可愛!咱別吹牛行不行?”我感到他全身痙攣,“你篩什麼糠呀?”
“說著玩,說著完,別當真!”
等著吧,等我抓住機會,我要讓張狂的李宜忠連本帶利一起還回來!李建木暗暗發誓,有時還真不能小瞧這窩囊人,別看平時?不機跡(方言:極其窩囊),象個癟三,真要發起橫來,勢不可擋,不久後發生在大秫地裡的事,讓李宜忠的臉掉褲襠裡,沒沾著屎尿,再拾起來,腥騷難聞,至死心中的疙瘩都未能解開。
困窮的人,運氣也沒那麼差,當時許多人看在眼裡,敢怒不敢言,在那個恓惶年代,飛揚跋扈的何止是李宜忠?
李宜忠哼著歌,正準備回家,心中滋味趔趄,他突然想唱歌,那雄渾嘹亮的曲調,就象痰,往嗓子眼湧,人生得意須盡歡,春風得意馬蹄急:
穿林海,
跨雪原,
氣沖霄漢!
抒豪情,
寄壯志,
面對群山……
想想吧,王紅千般滋味,如同熱流湧上胸口,學說京腔京戲唸白,“那周氏枝蔓,林氏蘭香比起我的王紅來,她們算個屁!連屁都不是,一堆膪肉也就鄉下蒼蠅高孝民愛蹤,俺大老李不稀罕哪!呀呀呸!”
天色鉛灰,那一夜,李宜忠睡得特別踏實,鼾聲如雷,睡在他旁邊的牛芳芳醒來再也睡不著了,躍躍欲試,要他騎她,可是男人不再是狼虎豹,而是象一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