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的大鐵鐘下,聚集著許多幸災樂禍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曾經被李宜忠長時間奴役的下等農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回,有人甚至衝李建木豎起大姆指,“二大爺!你牛!”李建木越發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在人群中高聲大啞,唯恐被人忽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他居然尿性說出這話。
會議由田家興主持,賈雲龍、張金梁、李建玉、李金亮、賈雲貴等在主席臺就坐,主角李宜忠遲遲沒有到場。
那天早上,從太陽還在雲霧海中掙扎時算起,到太陽露出猙獰面目時,李宜忠一家站在各自立場上,從指責到撕裂,一幕幕在上演,從親情演變為絕情,從聲討到謾罵,牛芳芳幾度掙扎傾斜到搖晃,似一坨爛泥,搖搖欲墜,威風掃地,一宿無眠,頭腦炸裂,她慌慌如風中之竹,怎麼想都苟活不下去,難道非得死嗎?只有這一條路嗎?如果死能洗去汙名,也可奮力一搏,但死之後:就是畏罪自殺!
“都要來,一個也不能少!”李宜忠終將是見過世面的,既然躲不過,就迎頭而上,怕是沒有用的,“你們兩個看好她!”李紅霞是真的長大了,美得讓人震顫,如果膚色再白些,蓋過周枝蔓、林蘭香,有人八十還很美,有人十八才長醜,這他媽的哪裡有公平?他多餘跺一下腳:坑,掉進?人李建木不用撅屁股挖的坑裡,坑深,跳不上來,等風頭過了,看他怎麼報這一箭之仇:媽媽的,太歲頭上動了土,這是找死,會死得很難看!
人齊刷刷的,比年底看大戲的人都多,主席是兩張長桌子,一竿子人馬全聚齊了,李宜忠車子還沒扎穩,賈雲龍就咋呼上了,“李隊長今天可是遲到了!他們沒有一起?”
“隨後就到!”
“不會不來了吧?”李建玉還在提鬍子,那裡差不多稀疏成了鹽鹼地。
“多大個事?頭掉不過碗大個疤瘌,這都不叫事,我李宜忠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偷奸耍滑!”他撫撫自己的頭,“家門可以不幸,但絕對不會倒下去,放心,有我李宜忠在,世界不會坍塌,多大點事?看,他們來了!我說過: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李宜忠家人絕對不當孬種!”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過去,李紅旗在前,昂頭挺胸,就算是裝,也要裝得有模有樣,李宏圖緊隨其後,李紅霞和李紅雲攙扶著牛芳芳,李紅軍拽著李紅霞後衣角,象松鼠靈活的尾巴。
李建木反倒像犯了事,低垂著頭,他怎麼也想不到李宜忠一家會如此有勇氣,面對這一切。
林蘭香牽著陳蘭英的手,全身痙攣,血如同海浪,往臉上湧,她跺了一下旁邊的李建木,“你乾的好事,人家擺明了要……”
“丟人的又不是我?我怕什麼?這回臉掉在地上,跌個粉碎,拾不起來!”
“賈家溝老少爺們,呼!呼呼!”會議由團支部書記張金梁主持,他高中畢業,穿著正統卡嘰呢中山裝,上衣口袋上彆著支英雄牌鋼筆,頭髮中分,顯得剛正不阿,“社員同志們,不要亂講話!今天,我們賈家溝生產隊全體社員同志們,彙集於此,就是要召開一次別開生面的群眾大會,接受一次精神洗禮,我們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來開好這次生活作風批判會,我受趙書記和賈副書記委派,來主持這次批判會,會議的議程這樣的……”張金梁將話筒遞給賈雲龍,“下面請賈副書記宣佈有關當事人的獎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