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回家?”
“紅旗,回頭來我家坐,我從縣城拿來一本新書,我看差不多了,你可以拿去看,《在最困難的日子裡》!”
李紅旗不置可否,我走了,不曾覺察李紅旗有什麼變化。
落葉一梭子,焦黃,象從槍裡打出來,那麼有秩序,落在我腳邊。
“哥,你回來了?”李子蓮頂著頭巾,臉上甚至還有草木灰,為了我們兄弟倆,她只上過一年學,帶大了李子安,就在家幫媽勞動,我心有種灼痛,來自於對李子蓮的愧疚。
“昂!”我糊亂點點頭,她身材嬌小,且從小身體就不好,常與藥為伴,她的臉形有些象我大兮(方言:伯父)家大姐李子華,李子華被推薦上過三年大學,現在在縣城中學當黨委書記,就是我上的縣高中,一般我看不到她,偶爾看到,她也不認識我,我是我們當時中學裡吃穿最差那一個,混跡在人群中,以癟三形象示人,就算李子華認出我,也裝作不認識,新生的貴胄,怎能有我這樣的親戚?窮氣撲粘在她身上,拍彈不掉,倒是我的班主任嵇旭升高看我一兩眼,除了成績的優勢,寫作獨樹一幟,倍受他推崇,我的尊嚴之牆,是他幫我磊起來的,他有著女人一樣細膩柔軟的面板,他曾經是南京下放戶,由於歷史原因,落戶我們鍾吾。
他不僅是我的文學之師,更是我的人生之師,我從他那兒看過不少書,如《創業史》《青年近衛軍》……毛小嵐也給我借過許多書,只是我不愛看:如《金光大道》,又長又臭,我甚至都沒看完,還有一位當時盛名詩人:汪國真,只有少量是我喜歡的,如《懷想》,那是詩,還是玷汙了詩?味咋那麼寡?
我可以衣衫襤褸,但靈魂一定要象燕子:自由飛翔。
飯還是那樣沒鹽無味,但我吃得格外多,我要去見李瑞芹,要給她一個交待,也給我自己一個交待。
“你不去嗎?人家已經發出了邀請!”李精樹眼睛雖乾澀,卻眨動得飛快。
“去不了!”李紅旗坐在小板凳上,象陀螺那樣轉一圈,目光盯著我的背影,身子晃動兩下。
“跟他混?你就註定了窮困潦倒,如果他考上大學,算是祖墳冒青煙,這一點我是看不好的,考不上就是個書蟲、書呆子,養不活自己,還自視清高,說不下媳婦,一個人光著,你就等著吧,拍腚而笑,更可載歌載舞!他老子羞辱了你媽,你還想步他後塵?務實些吧,書是什麼?就是他媽精神鴉片,坑了多少人?魯迅的《孔乙己》就是活例子,站著喝酒,充大尾巴狼,冒充文化人!他家祖墳真能冒青煙?我咋不知道呢?”乾癟的嘴唇,象木魚張出一條縫,“往遠數了,我不知道,往近了數,我給你掰扯掰扯,我老爹是個賭棍,一生窮困潦倒,是慘劣的冬日餓死在大雪地裡,我大就是個窩囊廢,四十歲娶個一身病的寡婦,你說他能罩著子孫後代嘛?剩下的就是李老二李精妙,身體不錯,在別人眼裡:有二分錢德行,老而不死是為賊,你說說是哪座祖墳冒了青煙?考大學,那是痴人說夢!”